沈玥解扣子手停在半空,半靠在屏风上,直紧绷着神经终于弛缓下来,将眼前人和他身后偌大沙盘,归整河山尽收眼底。
那些读过史书、做过文章、深夜谋划、漫长等待……似乎都在这刻,有具象意义。
让这个征战十年,又筹谋十年,甚至时刻预备着不再有下个十年人,就这样安宁地睡个好觉,煮炉热茶,鸡飞狗跳地做桌三鲜锅,让他这飘零生都尘埃落定。
沈玥恍惚觉得,自己仿佛从幼时遇到他时就在等待这刻,嘴角露出点笑意,解开身上外衫,轻轻盖在萧亦然身上,顺便在那深邃眼窝上浅浅地啄口。
萧亦然做个不甚清醒梦,醒过来时沈玥才刚换衣裳正要出门。
远胜历朝历代。言官铁笔,素日与漠北干人等相安无事之时,谏诤就不曾停过,交章弹劾,言辞亢直。
而今日袁钊在大雍门外,当街,bao打严氏干人等,论罪论罚,祖训礼法在上,于情于理都该有弹劾奏疏上呈才是。然而两院上下二百余人,却全部噤口不言,未有奏谏。
张庭略沉默片刻,躬身施礼,“回陛下,臣曾于都察院任右佥都御史职,秉承言官之志。宋司马光所言‘凡择言官,当以三事为先:第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
臣莫敢说朝言官人人皆以此为志,但针砭时弊、刚正敢言者大有人在。
十年前之国耻,朝野上下有志者笔墨封于匣、肝胆困于世,未能为天门关将士所言,此之国耻亦是言官之耻。
他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仲父醒吗?才要去值房里会会严氏干人,仲父要不要和起去?”
萧亦然毒发后气血亏得厉害,短暂浅眠也没有恢复多少,捏着眉心缓好会儿,方才道:“去做什?再将人打顿?怕是现在去也只有挨人家打份儿…
而今政令清明,御史之言可通九州,言官之笔墨,上为家国,下为百姓,不曾有言,便是大言,与今日袁将军在宫门外所行之义举,殊途同归——军忠而舍身之士,天下,当敬之!”
沈玥看着窗外寂寂如墨夜色,沉默会儿,怅声道:“是朕低估杜阁老留下这满朝良臣。”
他转过头,看向阶下站立二人,“还要劳烦二位再等上等,严氏此行必有阴谋,翻案与否,朕还要亲自见过那些个严家人,讯问过后,再做决断。”
沈玥撇眼桌上糊成团诉状,信步绕到屏风后更衣。
萧亦然斜靠在内屋椅子上,脑后随意地枕本书沉沉地睡着,手边是不大小炉,炉上茶水滚沸,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茶香四溢,皎白月影透过纱窗落满身,莫名有种宁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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