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直起身,“您乃是文官进士出身,前朝甚少贫寒之士能入仕为官,周大人自有令人佩服之处,只是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科考落笔之时,还曾写过,‘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1]’,前朝风雨飘摇,朝廷多有磨难,大人乃是见过苦难之人,从前心有社稷、胸怀大志,怎到今夕朝廷,大人就不记得民生之多艰。”
林归说完话,仿佛心有所感,顾自地叹口气,他丢下句“大人顾自思量”,便转身离开。
周琮听到脚步声远,才又仰头起来,细雨打在他脸上,他摸把脸上雨,颤着手去把那杯热水拿起来,可他摸不出那杯子温热,他看着自己手,雨水纵横着从脸上滴落,他呆愣会儿,原来他已淌脸热泪。
周琮眼前模糊,少年人立志入仕,谁不是想要为民请命、青史留名,可这世间功名利禄是把刻刀,血肉模糊地把人雕琢得面目全非,往着偏离道路愈来愈远,再不记得本来模样。
周琮想起初次受封进宫,他乃是前朝探花郎,却得罪皇帝身边内侍干儿子——前朝宦官当道,他出身微寒,进宫时身无长物,给不起那小公公赏钱,便被他引着走远路,眼看着时辰将至,几乎是要前程不保。
雨打着屋檐落在阶前,点点滴滴,湿透长阶。
周琮路淋着雨被拉到童家高楼,他像个捞起来落汤鸡,墨绿色官袍浸透雨,堪堪挂在身上,全然没巡抚大人样子。
他是个拿不起刀文官,倒不会被砍杀场面吓破胆,但冷铁凛冽同那冬日风雨萧瑟混在起,像是刮着人后脊,杀着人威风,周琮再直不起腰杆,他被丢在长阶上,瑟瑟地看着童家败下阵来。
周琮几乎是蜷缩在石阶上,没人看着他,也没人管他,可他冷得直发抖,腿也是软,连走回巡抚府上力气都没有。
“周大人。”周琮听到有人喊他,但他没应,仿佛是听错。
可那日他看见顶玉色轿子从眼前走过,他跟着那小公公跪在地上,恭敬地喊那人
林归端着杯热水站在旁边,又喊声:“周大人?”
周琮这才抬起头来,他看见是林归,眼神先是愕然,接着又冷冷看着他,句话也没说。
林归看着他叹口气,他将那杯热水递到他跟前,“周大人,小将军也不想您在这大雨里冻坏,喊小人送杯热水来。”
周琮眼神黯淡下去,他没接,没听到似把头低回去。
林归做下人时见惯冷眼,他不恼,只将水放在周琮身旁,边道:“周大人今日淋大雨,可小将军说冻死并非个好死法,将军不拦着,却让小人还带句话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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