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不会有知识和经验解不开的难题。
然而,吴珍莲下一句话,就轻易击碎了他的信心。
她说:“我和小范约好了,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陈捷呆住了。
吴珍莲失智将近三十年,从未离开医院一步。她的家人将她送来这里自生自灭,连医药费用都是医院先行垫付的。
怎么短短几天,她就变成了这样?
陈捷稍微一思考,就感觉脑内隐隐胀痛。这种不适并非器质性的,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体验。
是了,就和他研究范倩楠的梦呓时一样。
一旦他试图用理性与知识去解开谜团,就似有无数只蚂蚁顺着他的七窍钻进他的脑髓,细细密密地啃食着他的意识,要将他的精神也啃得破破烂烂,百孔千疮。
他会疯掉。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她在范倩楠病房门口停下脚步,刚要伸手敲门,就被陈捷拦了下来。
“吴奶奶,那么晚了您不回去休息,来这儿干什么呢。”
吴珍莲慢慢转过头,脸从阴影里,bao露在了白炽灯的光照里。
她张开嘴“嗬嗬”笑了起来,掉光了牙齿的口腔宛如一个黑洞。
和她自己判定成了不一样的存在,总认为我们要把她从梦里那个美好的世界带走。”
“甚至,她还给自己起了专门的称呼,用来和其他人做区别。”
温衍皱眉,“什么称呼?”
“很抱歉,因为她说的次数不多,发音又很含糊,所以我还不能确定。”陈捷道。
范倩楠的病房位置比较靠里,三个人一起顺着狭窄的走廊往前走着。
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幸运,
和他的病人们一样疯掉。
疯掉,被关在这里,被外面的世界遗忘,拖着日渐疯癫的神志,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陈捷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用力按下圆珠笔笔帽,让笔尖扎进掌心。
锐痛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是一名医生,他要救治他的病人,他怎么能害怕?
她这一转头,不止温衍吓了一跳,连陈捷都骇住了。
吴珍莲的头颅很大。
她的身躯和四肢已经萎缩得像皱巴巴的核桃,但她的脸却十分光滑饱满,尤其是额头和颅顶,高高地耸立起来,就像被强行灌进了许多东西。
陈捷猛然记起自己上次见到吴珍莲的时候,她的头部似乎已然有了些微妙变化。
但当时他并没在意,因为吴珍莲身体一直没什么问题。
白炽灯很亮,将整条走廊照得灯火通明。
但温衍总觉得尽头是一个黑洞般的终点,不知有什么未可知的恐怖隐藏其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由衷地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走廊左侧有一块阴影的豁口,是楼梯。
一个背脊佝偻的人影慢吞吞地浮了上来,拐杖敲地的声音“笃笃笃”的响,如投石入湖,荡开圈圈森然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