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荪甫霍地站起来,声色俱厉下命令,可是
“是!——限到今天为止,前天三先生已经说过。但女工们也是活人,她们有思想,有感情,尤其糟是她们还有比较复杂思想,烈火般感情;譬如大前天她们还很信仰她们个同伴,第十二排车姚金凤,可是今天早起,就变态度,她们骂姚金凤是走狗,是出卖工人利益,情形就顿时恶化。三先生大概还记得这个姚金凤,瘦长条子,小圆脸儿,有几点细白麻粒,三十多岁,在厂里已经三年零六个月,这次怠工就是她开火——”
“记得这个人。还记得你用点手段叫她软化。”
“所以她今天就得新头衔:走狗!已经是出名走狗,就没有点用处!们前几天工夫算是白花。”
吴荪甫鼻子里哼声,不说话。
“们事情办得很秘密,只有三四个人知道;而且姚金凤表面上还是帮女工们说话。敢说女工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们首领已经被三先生收买。所以明明白白是们内部有人捣蛋!”
他听出屠维岳这番话背后意思是在说他这来乃是多事。这个骄蹇自负年青人显然以为吴荪甫不在家中守候捷报(那是预先约好),却急冲冲地跑到厂里来,便是对于部下办事人还没有绝对信任意思,那就不合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原则,那就不是办大事者风度。吴荪甫拿眼睛看着屠维岳面孔,心里赞许这个年青人倔强和精明,可是在口头上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放心不下这才跑来;他又微微笑,就很镇静地说;
“现在不是快到十二点钟?料来前敌总指挥已经全线胜利。出其不意跑来,要对俘虏们演说。”
“那还是太早点。”
屠维岳斩斩截截地回答,脸上依然是冷静得作怪。
“什!难道刚才听得车间里响声还不是真正开车,还是和前几天样?”
“吓!有那样事!你怎不调查?”
“已经调查出来是九号管车薛宝珠泄漏秘密,破坏们计策!”
“什?九号管车?她想讨好工人,她发昏?”
“完全是为吃醋,她们两个是冤家。薛宝珠妒忌姚金凤得功!”
“你去叫她们两个进来见!”
“请三先生去看下就可以知道。”
屠维岳放慢声音说,却是那态度非常大方,非常坦白,同时又非常镇静。
吴荪甫鼻子里哼声。他眼光射在屠维岳脸上,愈来愈严厉,像两道剑。可是屠维岳挺直胸脯,依然微笑,意外地提出反问道:
“要请示三先生,是否仍旧抱定‘和平解决’宗旨?”
“自然仍旧想‘和平解决’。可是耐性也有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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