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作声。秋园收好东西,家人进屋吃饭。仁受煮锅苋菜粥,鲜红鲜红,偶尔能看到白花花饭粒在红汤中闪着光泽。
白天燥热慢慢散去,屋子侧边墈上树枝在微风中摇摆着,萤火虫闪闪地在头顶上来回飞舞,蟋蟀开始吟唱……但在之骅记忆中,那个傍晚只有寂静,死般寂静。
过去仁受教书时,每个星期回家次。他很会讲故事,每次回来都要给孩子们讲故事。有时实在没有故事可讲,他就装模作样地想呀想,之骅和夕莹就眼巴巴地望着他嘴。仁受说:“要讲,你们听好——故事者,古来之事也。”听到这句话,姐妹俩就大失所望,知道仁受今天真没故事可讲。
之骅和夕莹从外面回家,仁受总会从房里奔出来,拿把背面嵌有镜子毛刷子,把姐妹俩从上到下刷遍,怕她们身上有灰,不干净。
仁受从没打骂过孩子,也没发过脾气。如今落魄至此,竟因送不起女儿读书而向女儿下跪!之骅被读书强烈愿望折磨得睡不着觉,面又心疼父
念书讲故事给她听。秋园则教之骅搓麻绳、纳鞋底、绣花等活计。
五
秋园当民办教师,拿也是工分,分得粮食不够吃半年。全家人仍过着吃上餐没下顿日子。秋园白天教书,晚上替人做针线,常常做到深更半夜。
之骅也帮秋园做活:绣鞋面子上花,绣做嫁妆枕头套子。枕套上观音送子、鸳鸯戏水、喜鹊噪梅……都是之骅自己画、自己绣,活灵活现。村里妹子都好喜欢,没个人不夸之骅。
之骅已经十二岁,还没进过学校门。看到同村女孩子都快读完小学,她急得要发疯,跟秋园提好几次要上学。秋园每次都很耐心地解释,不是不愿意送她读书,只是如今连饭都吃不饱,如果没有之骅在家带弟弟、种菜、搞柴、挑水、洗衣、煮饭,自己就不能去教书,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明知家里是这个样子,之骅读书欲望还是越来越强烈。
天傍晚,秋园在坪里架好门板,把衣料放上面替人裁衣。为节省灯油,天不断黑,秋园是不进屋。
之骅又斗胆提出要去读书。秋园咔嚓咔嚓剪着布,叹口气,还来不及开口,仁受突然从灶屋里出来。他手上拎把菜刀,扑通声跪在之骅面前,把菜刀往脖子上搁,说:“明年再不送你读书,你就用这把菜刀把爸爸杀!”
之骅看到仁受颤抖手举着菜刀,头发已经灰白,棉布褂子上补丁摞补丁,褶头便裤膝盖上两个大补丁正贴着地面,脚上套着双烂鞋子。之骅阵心酸,赶紧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流出来。当时也呆,竟不知扶仁受起来。
秋园连忙扶起仁受,说:“何必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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