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蹴进厨房,想帮帮忙,妈妈总是撵开她,“你走你走啊,冇么嘢事,你去忙你个嘢。”她只好回自己房间。从上初中起就是这样,那时候她耳朵里总是塞着耳机,吃完饭就借着做功课把房门关上,只是现在这个学生大着肚子,像不良少女。她爸爸把眼光瞥向她的肚子,她就有点不自在。
她考上大学之后,每次回到老家,总觉得房子里有一种特别的气味,那是某种被你抛在身后的味道,像灰尘和啫喱,像反复使用的竹编蒸笼。把爸妈接来广州同住之后,她在房子里又闻到了这股味道。诡异的孕妇嗅觉。这种气息叫人生出安全感,比香薰还让她镇定,她的孩子也将在她熟悉的气味里生长,那是不会被改变的旧日生活。
回房间也没什么功课可做,孕期瑜伽总是半途而废,她新添了一个爱好,看小时候的相册。那时照片真少,每一张都用力过猛。五岁之前仅有的几张,眉头紧锁,腮帮子上的肉虎着。有一张是过周岁,奶奶抱着她,她在打哈欠。后来她妈妈老说她,“影相都唔会笑,唔笑以后唔俾你影佐,费佐钱。”终于有了一张咧嘴的照片,那时候已经大了一点,两个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笑出一粒虎牙,她只有一边有虎牙,另一边没有。果绿色的泡泡袖裙子,剪了个童花头,刘海是她妈妈给她剪的,显然剪坏了。
她有时候看看自己的照片,再抬头看看墙上贴的英俊男童,好像凭视觉就能杂交出一个酷肖自己但又更加好看的婴孩,正是眼前这对童男童女所生。海报上的男娃明显笑得比她轻松。
罢了,她可生不出这样非我族类的深眼窝,无论孩子爸爸是三个人里的哪一个。
她一路看下去,看到好几张她跟丁济的合影,儿童节诗朗诵的时候老师拍的,两个人嘴巴都大张着,大概正拖长了腔调,抒情着一个“啊——”。白衬衫,红领巾,涂着血盆大口,眉毛和胭脂下手太重,导致表情惊悚。丁济脑袋扁扁的,外号小扁头,跟她住得近,天天放学一起走回家,算是青梅竹马。那时他们才一年级,有天她被老师叫上台去给大家讲故事,她识字比同学多,已经可以独立看很厚的《三百六十五夜》。故事太长,她尿急起来,十分憋不住,两只脚挪来挪去,像在裤裆里挤一只酸柠檬。好不容易讲完放学,丁济背着书包走上来,跟她说,“大臣,大臣!不是大巨!”
她反应过来,她不认识“大臣”的“臣”字,讲的故事里念了错别字,别的小孩儿没听出来,可是瞒不了丁济,他识字儿也多,已经能看《三国演义》。她理都不理他,后退两步,掉脸就跑,一个人跑回了家。
丁济以为她在赌气,其实她只是尿在身上了,不想被发现。她像只气球那样被戳破了。幸好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