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渺小,多么平庸,多么失败,一旦生育,他便成了家族链条中承上启下的一环,宗祠香火得以延续,天地人神各安其位。要是再年轻三岁,天稚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走廊里那些愁容满面的女人们中的一员,她一向以为自己生育能力旺盛。
“我都流产多少回了?”她对钟小河说,“戴套,吃药,安全期,体外……就这样我还能怀上,我就是一沃土!”第一次,她刚毕业,大毛马上要被派驻国外进修两年做访问学者,觉得都太年轻,要孩子的时机不成熟。第二次,天稚在水上世界玩滑梯,尖叫着一头冲下来,血从腿上淌下来,晕染在池水里,还以为自己来例假了。第三次,她吃了某种副作用比较大的药物,咨询优生科的医生,说了一连串胎儿畸形的概率,吓住了她和大毛,回家哭了又哭,还是没敢留。
“总比我好,多囊卵巢综合征,连有没有成熟卵子都不知道。”钟小河一边开车,一边斜她一眼,不过也有可能是在看右侧的后视镜。小河几年前有过一个孩子,现在广东某座寺庙里,供奉着这个孩子的长生牌位:汤门钟氏亡婴永登极乐。
小河跟董天稚是旧同事,刚毕业来到这座城市,天稚租了两室一厅,房租比想象中高,工资比想象中低,想寻个人合租。天稚工作的集团里年轻人很多,五湖四海,无家可归,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在办公大楼的一楼大厅贴征租启事。天稚拿着打印好的征室友启事下楼,恰好小河也在楼下张贴寻租启事,对视一眼,攀谈几句,两张启事团掉往字纸篓一扔,天稚把小河捡回了家。
天稚打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半夜被送进医院挂水,最后认了儿科医生当干妈。医生的亲生儿子,每次看到这个挂名妹妹又被送来就出言相讥:痨病鬼子。天稚病猫一样,恹恹匐在大人身上,并不回嘴。她很小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又粗又长的针管在脑门上找血管,发烧发到口吐白沫,也一声不吭。长大了,还是药不离口。但越多病的女人越容易怀孕,生物的补偿性,脆弱的动物往往生仔一大窝,自然规律要让它们在短暂的生命之中,寿终正寝之前,多快好省地完成传递基因的使命。
没想到,这三次之后,一晃好几年过去,天稚再没怀孕,到了三十好几,这事成了她跟大毛的一桩心病。大毛常常掐着手指头算:老大,要是生下来吧,今年该八岁了吧,是个男娃子吧;老二吧,要是生下来,今年该五岁了吧,你当时犯困犯成那样,肯定是个闺女;老三,要是生下来,这会儿也上幼儿园小托班了。大毛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唯独在此节上儿女情长。天稚去药房,买回排卵试纸,从此把房事当成精密火箭发射。小区门口的药店里,测怀孕的试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