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复没有接茬,只是慢慢地喝酒,抽烟,过了一分钟,他说,“她挣钱比我多太多了,她是全台湾最成功的酒女之一,所以她从来不用我的钱,她不需要。”
于是半夏站了起来,伸个懒腰,“都两点了,我先去洗澡,你们也累了,喝完这一杯,就休息吧。”
算了。”他没错过什么,白天他在街上给人画画,赚够了钱,就呼朋唤友出去玩,他带着姑娘,朋友们也带着姑娘,他热烈地付账,把钱花光,然后再去挣。金钱多罪恶啊!好东西都是罪恶的!十五岁第一次看到裸体女人,是叔叔的收藏,满满一屋子的裸体女人,浑身都滴着蜜糖。在那时候的台湾,色情杂志也是稀罕之物。叔叔见识过这么多美好的肉体,所以他更爱上帝了。
为了求学方便,他寄宿在台北的叔叔家里。叔叔是个神父,布道虔诚,日常也极为自律,见了女信徒,不苟言笑,终生未婚,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神,做侍奉主的仆人。奇怪的是,他在一切事情上都对陶复施以修道院式的清严戒律,却默许陶复翻看他的Playboy,在侄儿面前,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收藏。他对待这些情色杂志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就像陶复的屠夫爸爸对待他案板上的肉。
放学尚早,叔叔还在教会没有回家,他就邀请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到家里玩,理由常常是听音乐。叔叔家有上好的音响设备,那时候神职人员供养丰厚,叔叔没有家累,可以生活得很优渥,听进口音响,喝进口咖啡,看进口书籍。他住在叔叔家的阁楼上,在阁楼上看《阁楼》。
女生很好奇地来了。你一个人住这里呀!她们爬上绳梯,往阁楼里张望。音响是陶复的终极武器,按钮旋开,立体声在阁楼里激荡,“我事先把我叔叔不太看的过期杂志里那些奶子偷偷剪下来,密密麻麻地贴在音箱功放的黑膜上,音乐一起来,共振嘛,那些奶子就一跳一跳的啦。女生就不行啦,脸红啦,咿咿,呀呀。”她们扭捏想要逃走,但是绳梯早就被陶复藏起来了。
“可是女人,你怎么看待女人。”大胡子估计喝多了,开始像一张卡针了的黑胶唱片。
“我不懂女人。”
“那你的情人,她是个酒吧女,那么你,你,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啊,啊,啊。”
大家都不作声。谈话有点尴尬了,大胡子一时也没有组织好合适的语言。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你。你怎么知道她是爱你的人还是爱你的钱。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逢场作戏。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她线上唯一的一条大鱼。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傻逼。
“你的画多少钱一幅啊?我要买!”我痛苦得叫了起来。
“真的,我们帮你在大陆做展览吧。我们有场地,而且可以搞定媒体。”大胡子急于补救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