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洗涤,和大菜蕾一齐停干水。尽管都被称作植物,命途却殊异:大菜蕾要进大瓦缸,先被盐戕害,再被胃液戕害;野生山草则’去库房,排好队,按部就班,为跻身不朽做准备。库房极干燥。人颇费了些心力智力忤逆天然、维持那种罕见的干燥。
谁发明了货架?货架可以无限精缩下去,也可以无限扩张开来。货架繁殖,成为库房。船则是流动货架。你站去海皮边缘望一望:多少货架正在顺风漂流、泊岸繁殖。货架上摆着货,一种被人判定为有价又有市的东西。可能是任何东西,只要有人买、有人卖。万物被标价。你我被标价。有一些货贴了封条,封条上印着那些年随处可见的公司桃心唆头:心顶插把匕首(番鬼财神墨丘利的发财法宝);心田劈分四格,依次摆进番文KE、/、C。天涯海角,桃心陵头浩荡流通:一柄柄匕首,一颗颗血肉之心。
我对六亶行很熟了。整幢大楼方方直直,静静碇泊,哪里也不去。我熟悉它每个角落、每时刻光线。我学会从楼梯口木壳落地钟的镀金脸上读时间,读一种圆薄的、被无限均分的新型时间。于是时间的消逝不再尾随以星火或香气。我吞下一只怀表,认识了数学。六个半钟头后,怀表在我的屎糊里探出半张滴答作响的脸,而野性的、浑浑然扭动不息的万物一夜之间披上了金黄刻度。
我曾闯入厨房一通豪吞,那是心眼、喉咙眼和屁眼都大开的时机:上吞下泄。他们在我胀破肚皮或葬身屎海之前赶到,又花费两天两夜清理灾难现场。细春向H抱怨说,我足足糟蹋了一艘五十人船半个月的食用,H报以快活的大笑。
闲暇时候,冯喜总带我入中庭散步。起初,那座被木头、砖块囚禁的小小丛林令我吃惊。我想,笼子是无处不在的。有人就有笼。笼子可以是笼子、屋子、船、广场、一座城、一句话。人执著地把东西关进笼子,像是一种癖好,一种强迫症。如果笼子足够大,人还要关太阳、关月亮,然后指导它们抱对哩。依我之见,万事万物都应尽快精进笼中生活的本领。因此,我一见中庭花园并其中适应良好的花木,就立刻动起拜师学艺的念头。
高高的屋顶缥蓝色。长龙样的楼梯绕着中庭层层盘旋上去,盘出个回字。有时我一个飞跳,黏紧楼梯外壁俯瞰中庭丛林。从那个角度(用冯喜的话说,就是神爷火华巡视世界的角度)望下去,植物呈现新奇面貌:对称的圆、椭圆、三角、星星、六边形或八边形,让我想起二楼欧罗巴大巴扎货架上的蜂房、海星、宝石和海胆硬壳。
冯喜说:“大地既是植物的生基,也是植物的监牢,有人是植物性的,终生受困于大地,”我俩行过开不出花的印度柠檬、佛手和橙树,一个事仔从大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