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它为食的百兽流入石籽大道,轰隆隆流行。半座城的人追着看这千年不遇奇观。澳门人说植物园迷了番鬼的魂,将番鬼驯化为己所用——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澳门人说。番兵封路。番兵戴着有黄流苏的筒帽,从马背上睥睨。澳门人撒脚就跑,绕去港口石基上等着。植物国果然来了。植物园拖成长长一箓浩浩荡荡地来,它是千足千眼周身嘴,它吞吸沿途一切活物,飞鸟在它头顶盘旋,鸣虫走兽一头舂进它绿血里,介于人兽之间的小人孩罔顾一切钻去它毛皮底躲起,使世间无一人可以找到。这样,当植物园完全抵达港口时候,密度和重量又翻三番;它临岸而立,港口暖水即刻变绿,鱼都聚拢来看。港口人绿梦,那不是一个正在流逝的梦而是一个正
在聚拢的梦,港口在梦中聚拢,它从来蒸发的血气、溶解的筋肉、失散的皮屑聚拢,它退回婴儿形态:一座荒崖,百兽聚拢,安然发梦。当港口日日为梦所劫持,沉甸甸的植物园正在离开。每天,植物园向世界号转移一点。植物园用相同巫术催眠世界号,于是世界号入梦,在那个同样聚拢着倒退的梦里,每一块构成船体的木头都召回了生命,抽枝发芽、葱茸摇摆,而酷似凶器的锚则打回矿石的原形,和毁船石一起团结为岩礁——世界号梦见自己是童贞岛,稠密的林冠充胀它的轮廓,它总是发响,不是风的歌就是百兽的歌,世界之初的空气使它轻松,于是它稍一侧身就乘风滑翔起来。
我,世界号的囚徒,也在一个梦里。那里有蕨林海岸、针叶树和大似山冈的巨兽,一种翼手蜥蜴正在统治天空。那里尚未有我的祖先,但那个画面仍然被母亲刻入我的短促尾骨。至于那些古老的、永远消逝了的长长骨串们,它们跑到哪里去了?有一座尾骨天堂,世界诞生以来所有退化的尾骨完整地躺在那里,有我的,也有你们——智人的,被刷得白白净净,静英英铺满,像一个雪夜。这座即将穿越著名或未名之海的海上监狱囚禁了九百七十生灵,它们梦见我;海梦见我;它们中的一些即将死去,它们陆生生物的梦落进深海被古老的利齿分食——我将终生铭记它们的真名,以一种无法言说的方式。
我们划开海图,挤过密密麻麻的港口名字。名字与王旗朝暮变换,潮汐和风候永植。从顺化到吉大港,一路高温高湿。过新州府那夜,有人在甲板上搞一种小型烧火仪式。丁咖啰'港口有堆压成山死孔雀。马六甲有堆压成山水鹿角。沙喇我2有堆积成山虎皮。在马德拉斯)一头抹香鲸被刺穿、凌空吊起。这些死亡风景是玻璃大窗外不断展开、镶金嵌银的地狱图。我们迅速掠过被城墙圈起的“黑白城”,,它怪异的风貌绵延海岸十数里——怪异,夹杂着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