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也不止是抄写机。她打断他、质疑他,他们辩论起来,他很容易结巴,但结巴不代表什么,他的头脑总比他的口舌快。他或她的声音都是雪达犬的上好摇篮曲——这就是我和那狗永远成不了灵魂之友的原因。
狗和我,我和教授,教授和狗‘一我们三个循着湾镇边界走,无一个抓锁链,无一个戴镣铐。教授也不抓手杖,他抓地质铲。他还斜挎一只帆布包,包里掉出什么也不该吃惊:放大镜,针线、瓶装乙酸、绮丽蕨叶、红色鸟蛋、一截硬骨头。我知道人和狗的结伴漫游始自万年之前,万年之前,人和狗就像他俩这样,走过幽林、群山、炽热或冰封的陆地。那时地球表面就像蛤蟆背。我们循着湾镇边界走:舌头般的苔葬地,肥沃沼泽,海崖,银白溪谷。教授敲、挖、凿,使深埋的时间喷涌;雪达犬对一切时间都要闻上一遍。
多么短啊。太短。
我预感到湾镇就是终点。应该这样对待终点:巡逻、细究、牢记。有口寸我领会到老。我领会到那个变老了的、同我隔河相望的死神。我俩都有点儿不计前嫌的意思。那时我才意识到,死神是另一头怪物、单型种、天涯独行客。死神掌握了各种各样打发时间的细艺:打水漂、观鸟、掷骰子,它最喜爱的恰恰是最古老的。我领会到仍在天空凝望我的那只巨眼,那只倦眼,极易被风拉长,拧成一道疤。
可是,什么才算老?教授认为银河算得上老。越来越频繁地,我脑子里落雪,落蛭灰。那是一种先声,声明冯喜要来了。冯喜总是裹着雪,bao、蛇灰和帆影来。在他活过的时代,帆密得像五月横扫哈德逊湾的雪雁。那个时代也终于像哈德逊湾,冻结在远离地图中心的苦寒之地。冯喜驶向何方、死在何地?冯喜不作答,只一遍一遍回来。
有一天,教授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口扁盒。一方大玻璃居中地嵌在盒盖上。“小伙子小姑娘,看看,”他招呼道,书房里只有他和我和狗,“这些可爱、可爱的东方遁纸画,”他慢吞吞开盖,取出里头发着微光的东西,“逋纸,看看这些,用逋树纤维做的纸。”
他一张、一张看过去,那些纸上有蓝蔼蔼珠江、珍珠灰海皮商馆、十三支旗杆;有长辫子省城人,抬轿、卖鱼、斗鸡,有花船、罟仔、触版,有鹃鹅,有一条大鸭船,“多有意思啊,你们看看,”他嗅着,看着,“哌,这一幅是我至爱,”他冲我们举起那片薄薄的光,像举起一片水——
一株甘露藤生在水心,生在光的湍流里,三枚极秀丽汉字陪伴它、解释它,相伴相随,就不觉孤单,“一棵佛陀灯台I,”他快活地说,“出自东方画家手笔,你能看到一点梅里安2,一点奥杜邦3,然后就是大面积的陌生,这可真妙,小伙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