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看完了病,太吉结了婚,就想办法回来的。”林太吉起夜尿尿时听到母亲对着手机说。他定睛看了一会儿,手机里的那张脸怎么黑乎乎的。回屋时他不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定睛看了一下,原来一张遗落的魂帛,刚好盖在地板的破洞上。林太吉想起来,父亲曾说要修这块地板,但他从来不直接问母亲要钱,他会拿手机朝着要花钱的地方——破洞,或者他的脸——照一下……
父亲挺逗的。他想。
锦缠道
一
“乌鲁木齐中路是上海市徐汇区及静安区的一条道路。在1911年到1943年之间的名称为麦琪路(RouteAlfreadMagy)。该路为南北走向,南至淮海中路接乌鲁木齐南路,北至华山路接乌鲁木齐北路,全长八百八十米,宽十二至二十七米……”我和麦琪小时候学弹钢琴,常常走过那里。下雨的时候,也可以说是蹚过。九十年代初的上海,城市排水并不好,水门汀上积攒起小水塘是容易的事,汽车开过的时候,会溅起跳跃的水龙。雨后,我和麦琪曾经交流过,要如何把池塘里的蝌蚪捞起来,放到雨天的临时水塘里玩,一阵心领神会的哧笑。可乌鲁木齐中路的水塘是不一样的。我们决不会在那里养蝌蚪,再等太阳出来,坐在地上等待蝌蚪被活活晒干。那是我们都没有福分出生的城市蛋黄区,可不是什么干坏事的好地方。即使是二十年后站在那里,我们也只能仰望它。
那一年,可能是伴随着“一只小老鼠在昏暗幽深的大森林里散步”“从前,有四只小兔子,它们的名字分别是软塌塌、乱蓬蓬、棉尾巴和彼得”等等甜美故事的磁带声,我们潜意识中还相信着不管什么比赛,乌龟终将战胜兔子,严肃的老师就是突然冒出的乌鸦,爱丽丝钻入兔子洞就是掉入另一个世界,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掉出来的爱丽丝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损失……我们咬着一毛钱一张的葱油饼,被音乐学院门口外国人慢跑的身影攫住了眼神。那些外国人看起来并不真的赶时间,却跑着步。上海的天色一如既往灰蒙蒙的,那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人却好像携带着什么未名的、神秘的东西,在城市里穿梭、飘曳,播撒偶然的种子。
那是我和麦琪最早看到的、活的外国人,他们的步伐伴随着音乐学院里传来的各种乐器刻苦操演的声音,显得十分奇异。外国人的脸上总有一种没有表情的自在和松弛,院里传来的琴声又难免代表着青年同胞的苦劳。我不喜欢外国人的腔调,因为分明他们是寓居,却显得我们像外国人。麦琪和我的感受一定很不同。我曾经以为,我和麦琪还会有许多个这样的时刻,我们一起穿越时光,我们会看到无数种相似的惊异。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