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愤怒,就好像本该由他们阻拦岁月无情的脚步一般。
“我不是没经历过战争,但衰老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会变得很丑恶。真理随时会改变。你曾经坚信的东西通不过现实的考验。牺牲变成了浪费。意义变成了虚无。英雄变成了老朽的废物。年轻的废物变成了英雄……”
Alex想插嘴,但鲍勃再次打断了他:“我希望你们永远不用承受衰老带来的屈辱,年轻人。”一直笼罩在他脸上的快乐面具融化了,整晚高涨的能量仿佛在一瞬间就消耗殆尽。此刻在苏昂眼中,他从一本行走的泰国奇闻轶事百科全书忽然变成了一位散发着悲剧气味的酗酒老人。店铺里回荡着《英雄本色》,柜台里的老板娘远远地朝他们投来担忧的一瞥。
香槟。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护士真的端来了两杯香槟。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爱泰国。你在一家医院里要两杯香槟,他们就真的给你!这也是为什么对于像我们这样的老人来说,泰国是最好的国家,也最适合死在这里——你真的可以享受你的死亡。我的意思是,至少你可以享受死前的服务。”鲍勃干笑一声,“而且,当你真的死了,也马上就被遗忘,就好像你从未存在过一样……啊哈!这也是有好处的——它鼓励你尽可能地活在当下。”
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喝酒聊天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有时候很难辨别你谈话的对象是陷入了沉思还是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你还欠我两顿酒,鲍勃,我可没那么容易忘记你。”过了大约三个地质年代之后,Alex才勉强挤出活泼的表情,“而且,嘿,我都不知道你是个老人——”
“下个月我就80岁了。”
“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两个月以前我还可以碰到我的脚指头。”他忽然站起来,有点踉跄地弯腰去试,可是碰不到。
“已经相当接近了。”Alex伸手去扶他。
但鲍勃气喘吁吁地挣脱了他的手,重重地跌坐回座位里。
“事实是,只有金钱和青春才能受人瞩目。到了一定年纪,我们就变成了隐形人。人们——不仅仅是女人——他们的目光会直接穿过我们,就好像我们压根不存在一样。而你也只能苦涩地接受,把它当成死亡的预演那样来接受。”他又喝了一口酒。“当然啦,曼谷是一个可以提供暂时性死缓的城市。一旦你发出信号——”他打了个响指,“表示你愿意付钱——为性、为服务、为医疗……一个简单的信号就可以让隐形人现身,让他们重新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他们后面的那桌年轻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