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一直没参与她们对话的余姐怔怔地看着小钟,神情既迷惑又恐惧,就像在眺望传说中危险而诱人的远方。
如此年轻,如此清醒,如此果断,如此悲观。苏昂盯着车厢的玻璃窗,那里映照出小钟轮廓分明又不动声色的脸。她一点也不怀疑小钟爱她的男朋友,她说起他时语气中带着一种温柔的、亲昵的贬损。就算是爱他对她的仰慕,她总归用她特意为爱情保留的那一面爱着他;但她显然有很多面,而且每一面都分得清清楚楚。
泰国人也有很多面。一方面,他们温和包容,对信仰无比虔诚——走在GrandHyatt酒店附近的人行天桥上,当地人经过时总会暂停一下,朝着酒店内神坛
生父有很多传言,有人说是她的外国好友,也有人说是捐精者。而主编从不解释。以她的年龄、履历和社会地位,她早已强大到无须在意他人的看法,也无须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私事。
“啧啧,”陈倩得出结论,“你们时尚圈好前卫哦。”
小钟正在用手机屏幕检查妆容,听见这话,屈尊纡贵般笑了笑。“现在男女都要拼事业,冻卵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她朝手机侧过脸,扬起尖尖的下巴,“人家苹果和脸书都要给女员工报销冻卵费用了。”
苏昂能看出她在她们面前的优越感。作为更年轻、更“独立自主”的女性,小钟显然觉得自己比她们这些被生育牢牢捆绑的“老女人”更为先进,更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苏昂本人也一向觉得冻卵是件很酷的事,充满了女性主义色彩——直到她在艾伦那里接受了女性主义的另一重教育:如果在大公司的推动下,冻卵“福利”被大范围应用,最终可能导致的结果是雇主都期望女性员工通过冻卵来推迟生育,以便最大限度地“榨取”她们的时间精力,而那些原本希望在最佳育龄期生育的年轻女性迫于同辈压力,不得不推迟生育、选择冻卵。而作为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精英女性才能享有的“特权”,冻卵也会造成新的不平等,进一步拉大女性群体内部的阶级差异……
也许冻卵技术被发明出来是为了造福女性,但在一个父权社会里,它的本质是延迟生育,是女性别无选择的“选择”,更像个权宜之计。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不认同小钟的决定——在所有的坏选项里,她选了相对好的那一个。
“你男朋友没意见啊?”陈倩问,“不冻胚胎,只冻卵子?”
小钟扑哧笑了:“他那个傻子——他哪懂这些!他还以为只能冻卵呢。”
“那他想不想要小孩?”
“他倒是想要。所以听说有后悔药可高兴了,还觉得我特英明神武呢,屁颠屁颠买张机票送我来了——”她放下手机,吐了吐舌头,“其实跟他一点关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