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走向成熟的世界,走向工作、职责、文化和进步的世界,走向未来的中间人和向导。我们常常嘲笑他们,稍稍作弄他们一下,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是信任他们的。他们代表的权威的观念,在我们思想中是和更远大的见识、更合乎人性的智慧联系在一起的。可是我们看到的第一个死者,却把这种信念完全击碎了。我们不能不认识到我们这一代要比他们那一代更加正直,他们只是在空谈和圆滑方面超过了我们。那第一次密集的炮火就向我们揭示出了我们的错误,而他们教给我们的那种世界观也在炮火底下崩溃了。
他们仍在继续写文章,发表演说,而我们却已经看到了野战医院和死亡;他们依旧在说对国家的责任是头等大事,而我们却已经知道死亡的剧痛比以前更为强烈了。尽管这样,我们绝不做叛乱者,绝不做逃兵,也绝不做懦夫——这些词,他们原是随便使用的——我们跟他们一样热爱我们的祖国,我们英勇地参加每一次进攻,但我们还会辨别是非,我们一下子学会了观察问题。于是,我们看到,他们的那个世界已经荡然无存。我们突然觉得孤独得可怕,而又必须一直孤独下去。
在动身去看克默里希之前,我们先收拾好了他的东西。这些东西,他在回去的路上都要用的。
野战医院里活动非常繁忙:里面始终弥漫着一股石炭酸、脓液和汗水的气味。这种气味,我们在营房里大多是闻惯了的,可是到这里一闻,却还是感到很不舒服。我们打听克默里希在哪里,他躺在一间很大的病房里,看到我们时露出一种虚弱的表情,其中既有喜悦又有一种无助的愤怒。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有人把他的一块表给偷走了。
缪勒摇了摇头:“我总是跟你说,不该带这样好的一块表来的。”
缪勒这个人有点粗鲁,也不太圆滑,要不他就不会吭声了,因为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克默里希是再也不会走出这个病房了。他能不能把表找回来,已经完全没有什么不同,至多也不过把这块表寄给他的家属罢了。
“情况怎么样,弗兰茨?”克罗普问。
克默里希把脑袋沉了下去。“还不坏,只是我的脚可他妈的疼得太厉害了。”
我们看看他的被子。他的腿藏在一只铁丝网篓底下,被子呈拱形盖在上面。我往缪勒的胫骨上踢了一下,因为他差一点就要把外面那些护理员告诉我们的话讲给克默里希听:克默里希的脚已经没有了。他的腿已经被截去了。
他的气色很可怕,萎黄又苍白,脸上还有一条条异样的纹路,那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因为到如今已经看见过几百次了。那其实不是纹路,而是标志。在皮肤下面,生命已经不再搏动,它被挤到身体的边缘去了,而死神正在从里面起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