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对面坐着,卡钦斯基和我,两个衣衫破烂的士兵,深更半夜在烤鹅。我们说话不多,可是在我们两人之间,彼此的那种体贴照顾,我相信甚至比恋人更为完美充分。我们是两个人,两朵微小的生命火花,外面是黑夜和死亡的圈套。我们正坐在它的边缘,既危险又安全,鹅油从我们的手上滴下
地上,还听到一阵狂吠。原来是一只狗。
我朝旁边觑了一眼。它扑过来要咬我的喉咙。我马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把下巴颏缩到了衣领里。
那是一头猛犬。过了很久,它才把脑袋缩了回去,蹲在我旁边。可是,只要我试着稍一动弹,它就狂吠起来。我在考虑着。唯一的办法只有摸出我那支小小的手枪。而我无论如何也得在有人来到以前做到这点。我一厘米一厘米地将手朝那东西伸过去。
我有一种感觉,这件事仿佛延续了一小时。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引起一阵带威胁的吠叫。我一动不动地躺着,随后再一次尝试。等到最后我终于把手枪抓住的时候,我的一双手开始发抖了。我把手枪按在地上,心里盘算着:要猛一下把手枪举起来,趁它没扑过来时就发射,随后赶快跑掉。
我慢慢地喘息了一下,心里平静了一些。然后我屏住气,把手枪举起来,它砰的一响,那只狗汪汪吠着跳到了一边,我便朝着棚房的门冲过去,却被一只飞奔着的鹅绊了一下栽倒了。
我急忙冲过去将它重新捉住,挥动着胳膊将它扔过墙头,自己也爬了过去。我刚爬到墙顶,那只狗也跟着来了,还是那么矫健活跃,它向我扑来。我赶快翻身下去。十步开外,卡钦斯基站在那里,胳肢窝底下夹着那只鹅。等他一看见我,我们便撒腿奔跑。
最后,我们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那只鹅已经死了。卡钦斯基很快就把它处理好了。我们打算马上就将它烤好,免得有人察觉。我从营房里找来了一只铁锅和一点木柴,我们爬到一间孤零零的装东西的小屋里去,我看准了在这间小屋里干这种事再合适不过。只有一个窗口,给遮蔽得很严。有一只炉灶之类的东西,是一块铁板搁在几块砖头上。我们把火生起来了。
卡钦斯基把鹅毛拔掉,把鹅洗干净。那鹅毛,我们很小心地放在一边。我们打算拿来做两个小枕头,上面写上这样几个字:“在炮火底下软和和地安睡吧!”
前线的大炮声直穿到我们的掩蔽所。火光照亮了我们的脸,映在墙上的黑影在不停地跳动。有时传来一下低沉的爆炸声,棚房也震颤了起来。这是从飞机上扔下来的炸弹。有一次,我们听到一声郁闷的叫喊。一定有一所营房中了弹了。
飞机嗡嗡地响着;机关枪声嗒嗒地传过来。可是,从我们这里没有透出一点可以被人看得见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