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战役还是在进行着,死亡还是在继续着……1918年夏天,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最起码的生活。我们营房周围草地上那红艳艳的罂粟,草叶片上那滑溜溜的甲虫,又暗晦又阴冷的房间里那暖和的夜晚,薄暮时分那黑乎乎、鬼森森的树木,星星和潺潺的流水,幻梦和悠悠的睡眠——啊,人生啊,人生啊,人生!
1918年夏天,从来没有像我们重上前线的一瞬间那样需要默默无言地忍受。关于停战与和平的沸沸扬扬、激动人心的谣言到处流传着,它搞乱了我们的心,使得重上前线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难了。
1918年夏天,前线的生活,从来没有比炮轰的时刻更为痛苦、更使人胆寒了,那时候发白的脸伏在污泥里,双手痉挛地抓着唯一的念头:不!不!不能是现在!不能是现在这最后的一刹那!
1918年夏天,在烧焦了的战场上掠过的希望的微风,焦急、失望的狂热,最使人痛心的死亡的恐惧,无法理解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来一个结束?又为什么这个关于结束的谣言却在沸沸扬扬地流传?
这里有那么多飞机,飞得都很安稳,它们追捕一个一个的人,正像追捕一只一只的野兔似的。对付一架德国飞机,至少会飞来五架英国和美国飞机。对付战壕里一个饿着肚子、疲乏无力的德国兵,会冲来五个身强力壮、生气勃勃的敌军。德国这边有一条军粮面包,那边却有五十听罐头肉。我们不是被打败的,因为作为战士,我们更为优秀,更有经验。我们根本是被压倒的优势力量挤垮、逼退的。
我们一连度过了几个星期的阴雨天。灰茫茫的天空,灰沉沉的烂泥,灰洞洞的死亡。我们一走出去,那雨水马上就会把我们的外套和衣服浸得透湿,在前线的时候,一直都是湿漉漉的。我们身上从来没有干过。那些还穿着长筒靴的人,就把沙袋裹在上面,使泥浆不致很快地流到里头去。步枪生锈了,军服粘住了,样样东西都在流动着,溶解着,大地是水淋淋、湿漉漉、油腻腻的一大块,上面是一个个黄澄澄的池塘,漂着一缕缕螺旋形的血水,那些死了的、受伤的和幸存的人,都慢慢地往那池塘里沉落下去。
,bao风雨抽打着我们,密如雨点的弹片,从灰蒙蒙、黄澄澄的一片混沌中落下来,撕扯着受伤者那尖厉的、孩子似的呼叫,到了夜里,支离破碎的生命在沉寂中发出艰难的呻吟。我们满手尘土,浑身黏泥,我们的眼睛像积着雨水的池塘。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然后,那炎热如同海蜇一般,又湿又闷,猛一下跌进了我们的坑穴,也就是在这种迟夏的日子里,有一天在送饭的时候,卡钦斯基倒下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他的伤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