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街道允许临时停车,裴宴时拐过去没多久就刹停了,因为再往前,商场的LED屏就会脱离他的视野。
裴宴时摁下车窗,点了支烟,边抽边看。
这个宣传片不长,裴宴时刚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播了有三分之一,眼下,一支烟还没抽完,片子就播到了尾声。
裴宴时之前听廖劲讲过这个宣传片小故事,一对年轻情侣创业,为省钱将公寓充作“多合一”场合,导致意外火灾,被困人报警、自救,消防员出警、救援。
裴宴时只看过片场拍摄的一些零星片段,现在看成片,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人太过于记着对别人的愧疚,就容易画地成牢,将自己困囿其中。
所以,他的歉疚,他的惭愧,他的感恩,只有在每年的这一天,他才会任其汹涌地外泄、涨潮。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地拍打着他的雨伞。
裴宴时如过去每一年的今天一样,深深地鞠下一躬,心虔志诚地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从陵园出来,裴宴时在车里坐着抽了一根烟。
郊墓园后,裴宴时又去了城市另一边的烈士陵园,秦炽的爸爸葬在了那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秦勤当年不完全算因公牺牲,但是基于他本身的职业和他凛然的行为,他还是被追封为烈士,被葬在了这座城市唯一的一方英烈沃土上。
裴宴时到的时候,秦勤的墓前放着一捧新鲜的白菊,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他俯身,放下一束huang菊。
裴宴时每年也会来这儿,踩着落日黄昏晓的光景。
烟毕,他发动车子回春棠园。
雨天路滑,他开得不快。到市里时,天色已是彻底暗了,城市里阑珊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裴宴时的目光被远处商场外的大型LED屏吸引。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秦炽之前拍的那个消防宣传短片。
绿灯亮了,车子本该往前开,裴宴时却打了右转的方向盘。
曾经漫长的时光将记忆冲得很淡,他记得秦勤的恩,搁浅和秦炽断交时的怨,所以每次站在碑前,看到秦炽来过的痕迹,他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如今故人已重逢,心境生了变化。再看那一捧细雨之下被淋得湿漉漉的白菊,他心中竟有一种密密实实的晦涩之感。
在他和秦炽彻底决裂后最开始的那几年,他最悲观的时候,站在秦勤的墓前,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年没有冲进火海救我就好了”;再后来,他混得还不错,获得了一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又觉得,他就应当这样活,才不枉被人用生命换来的人生。
尽管他早已不再悲观,但每当他面对这座碑,看着照片上秦炽爸爸温和笑着的英俊脸庞,那深重的愧意从来都不曾缺席。
只是他很少表露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