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景程每次在听到类似批判的时候,从来懒得反驳,他发自内心地承认——
他的确把自己活得一团糟。
看起来每天好像都热热闹闹挺精彩的,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景程也不追求意义,更想不明白什么样才叫做有意义。
他极其偶尔会想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的。
前十六年,景程是景兮的人生污点,是她苦难的根源,是违背公序良俗的存在,是拖油瓶,是活该被迁怒憎恶的私生子,他没有别的意义。
景兮离开后的十年,他是宋惟亡夫情人留下的处境尴尬的孤儿,是宋临景被反复叮嘱不能和他在公开场合太过亲昵的朋友,是被母亲的虚假承诺永远困在那年冬天的孩子,是靠酒精、烟草、无意义的性/爱这种低级欲求的满足来麻痹自己的懦夫。
有时景程从睡梦中惊醒,甚至会有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恍惚,他找不到自洽的途径,寻不见生活的意义。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似乎都有那么一条线牵引着,可以是理想,可以是亲情,可以是爱人,甚至可以是一只猫、一条狗、一阵风、一个触手可及但还没实现的愿望。
酒精是效果良好的止痛药和镇定剂,是最容易实现的逃避现实的方式,更是景程这么多年以来最熟悉的“伙伴”。
等他回过神来,重新获得身体控制权时,却发现自己正坐在那家小酒馆里,手里捏着的伏特加已经空了一大半。
老板神色看起来有些担忧,但似乎察觉到了景程心情的糟糕,所以没敢直白地进行劝阻,只是僵硬地用开玩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打趣问他“这一年是不是去旅居俄罗斯了”。
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景程,挥金如土般地给了老板一大笔钱包场,他平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挥霍有问题,今天更不会觉得。
景兮留下来的遗产和各种赔偿金数字高得吓人,是他骄奢*逸几辈子都用不完的程度。
但景程没有。
换句话说,他什么都有的同时,却也一无所有。
景程偶尔会觉得,自己昨天死、今天死、明天死或者十年后死没有差别,可能有些萍水相逢觉得他还不错的人会替他惋惜一下,短暂的怀缅后,便重新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轨道。
他和所有人的连接都太薄太浅了。
说不上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但事实就是这样。
如果景兮真的死了,那这些就是他的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景兮还活着,只是换了个身份偷偷藏起来了,那……
这些就是“疼爱”孩子的母亲为那场抛弃给予他的补偿。
是被痛苦、内疚等各种情绪折磨多年的他应得的,他还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景程趴在吧台上,苦笑着说服着自己。
他的生命空虚空洞到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