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往未央宫外走去,出门被台阶绊了一下,登时摔下三级台阶,额头磕破了皮,一行殷红的血流下,血浸透雪白的衣领,染得颈脖一片血污。
太子想上前搀扶,刚迈出半步,他又缩回了脚。
宣瑛看着程国公的背影,劝谏道:“皇兄,这件事不简单,背后定然有人在推动,程家的事情不能不管,但不能明着管。还有,程家这些年没少犯事,还望皇兄这次不要妇人之仁,有些血肉长脓生疮,不剜掉,迟早会危害生命。”
宣帆若有所思:“本宫明白,这件事本宫会找人处理,你回去安心歇着吧。”
宣瑛想程家的家务事他确实不方便干涉,便道:“好。”
有些事情他没有做过,可同样的根系缠绕在这里,谁又能把自己摘得出来?
就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互相包庇,互相搀扶,互相扶持,形成了一张无法扯断的网。
这些连着根淌着血的东西,根本斩不断。
若真要斩断,必然伤筋动骨,痛彻心扉。
至今,他还为自己保住程国公而愧对那上千条人命。
一门亲,否则就让她去山寺里当姑子,从此青灯古佛,修身养性。
这已经算他格外开恩,可惜人永不知足。
程国公被太子威压震慑,他颤抖嘶哑着嗓音,仿佛野兽临终前的悲鸣:“可你们是程家的儿女,你们真的要看程家覆灭吗?看到我们被抓进牢里,受尽折磨吗?”
面对强硬蛮不讲理的程国公,宣帆可以做到帝王的无情。
可眼前这个悲痛欲绝泫然欲泣的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舅舅,血脉亲情终究斩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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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正是日暮黄昏。
宣瑛没有回锦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长远侯府。
双驾豪华马车滚过繁华街道,停留在京华大街太春巷最气派豪华的府邸前
他已经尽力补偿那些亡者亲属,可是不够,造成的痛苦永远不能偿还。
他嚅动嘴唇,已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舅舅。
这时,宣瑛目光灼灼,缓缓道:“国公爷慎言,母妃是帝王家的媳妇,皇兄是帝王家的子孙,与你程氏何干?国公爷糊涂,在这里说错了话不要紧,日后还望国公爷掌握好分寸。”
程国公唇抖动着,涕泪沾湿修长的胡子,他想斥责宣瑛闭嘴,但他不敢放肆。
一夕之间,他像是苍老十几岁,嘴里不停呢喃道:“好,好,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们程家都是该死之辈,你就守着你们的名誉看着我们覆灭吧……”
身上那股无力悲愤越来越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理解嘉和帝为何选了他做太子,却从未真正将他当成太子。
原来这就是世家吗?
同气连枝,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些事情他并不想做,可血脉亲情绑着他,让他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