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之柱发现棋盘中央多出颗白子,不知何时,俞上泉已落子。
众人目光回到棋盘,两位陆军人物面色稍缓。棋盘上有了新布局,总算对总部能做出交代。他俩同时想到什么,彼此对视,眼神略苦——下出新布局的是中国人,还是配合不上陆军的宣传。
顿木乡拙断了指望。大竹用成熟的传统技法,俞上泉用不成熟的新布局,正与自己的谋划相反,是最坏情况。
大竹减三神色坦荡,无一丝违约的愧疚之色。炎净一行暗中称奇,想起三十年前素乃夺去自己本音坊名位时,也是这股坦荡神色,虽对其恨之入骨,每次面对,却觉得理亏的是自己。
大竹减三掰着扇面,连响七下,突然一记脆响,扇骨折断。
前行。林不忘没跟,遥望他进对局室,感到上午充沛的阳光变得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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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局室内横坐一排人,为三大世家长老、报社记者、两位军界人物,广泽之柱作为记录员也在其中。俞上泉用手帕擦棋盘,棋盘干净,本不必擦,是向对手表示敬意。
大竹减三闭目诵佛经,腿旁放十把竹骨折扇。下棋时他有边思考边掰扇子的怪癖,一局棋往往会坏三四把扇子。备下十把,说明对此局的重视。
顿木乡拙任裁判长,轻走到棋盘前,以护士对卧床病人的口吻,柔声说:“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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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棋局下到下午六点四十分。大竹减三的下一手棋未落棋盘,写在纸上,封入纸袋——此规矩,为避免对手利用暂停时间思考。
下了八十余手,黑棋守住三个角,中央则是广阔白阵。黑棋虽大局落后,但在白阵中打入一子后,便显出白阵弱点。这颗黑子有多条退路,难以围杀。如杀不死,黑子发展起来,可割去一半白地。
落于棋盘上的最后一手棋是俞上泉的白子,虚虚的一手,距离打入的黑子相隔较远,看不出是要驱赶
事先约定,第一局大竹减三执黑棋。四十二分钟后他才张眼,在棋盘右上角打下一子。棋子轻晃,如低飞的蝙蝠。
坐回裁判席的顿木乡拙变脸。出乎意料,大竹减三不用直取天元的新布局,用从角部发展的传统下法,黑子落于低位,远离中央。
两位陆军人物面面相觑,陆军策划十番棋,是要以直取天元的新布局迎合陆军在中国大陆“直取天下”的战略,大竹采用传统布局,令十番棋失去宣传意义。
棋室内禁止对话,备有笔谈字条。两位陆军人物互递字条,上写:“大竹甘愿对军部违约,看来对于他,胜负更重要。”
横席末端坐着位僧袍老者,是素乃的师弟炎净一行,代表本音坊一门观战。没人给他递字条。三大世家长老间互传字条:“大竹采取他最能掌握的下法,看来新布局是华而不实的把戏,经不起胜负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