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姐姐:“你高兴么?”
姐姐说:“当然高兴!他下次来我还给他擀过水面,把面和得硬硬的!”
我想起了奶油味的糖果,心里有点沮丧。姐姐能给李海叔叔擀过水面,我能给李海叔叔做什么呢?李海叔叔的糖,让我分给了好几个小朋友,你可别以为我会一人给他们一块,我没有那么大方。而是把一块糖咬成许多瓣,最小的那一瓣,大概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几年以后,李海叔叔第一次到我家来的时间,在我们家曾经引起过争论。爷爷说一样,父亲说一样,哥哥说一样,姐姐说一样。他们各有各的参照。比如,爷爷会说,队里枣红马下驹那年,枣红马喝了鸡汤么。父亲说,我那年上窑地,挣了四百五十块钱。姐姐说,一天做了两顿过水面,这样的日子从来没有过。哥哥说,我
坐着,倚着被垛。我有些不明白,悄声问姐姐:“老叔还是不是爷爷的亲儿子?”
姐姐撇着嘴说:“当然不是。”
姐姐大我七岁,基本上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父亲兄弟两个,爷爷也是兄弟两个。爷爷的弟弟我们叫二爷爷,家里没有孩子。听母亲说,二,nai奶曾经生过一个丫头,起名领弟。意思是,领来一个弟弟。可领弟不仅没领来弟弟,连自己也没保住。二,nai奶信鬼神,常年偷偷在卧室的里间磕头烧香。领弟从小就胆子小,有一天晚上出去解手,据说看见了通天彻地的大白人,结果把自己吓死了。二爷爷从打解放就在村里当干部,如今已经当了二十多年。二爷爷家拖累少,是我们这条街上最富裕的。老叔和老婶不待见爷爷奶奶,总往二爷爷家里奔,后来干脆两家并成了一家。吃食堂的时候,二爷爷家的粮食吃不完,我奶奶饿死了,我爷爷饿得全身浮肿,也没能得着二爷爷和老叔的照应。埋葬奶奶时,老叔像外人一样在人圈外看热闹。他对别人说,他要养着二爷爷和二,nai奶,和我们这个家没有关联了。这些历史像文字一样刻在了血肉里,从父母嘴里传了下来。
所以姐姐说老叔不是爷爷的亲儿子,我果断相信了。
姐姐悄声说:“李海叔叔才是爷爷的亲儿子。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又喝了滴了鸡血的酒,李海叔叔就是亲的了。”
我问:“如果不喝滴了鸡血的酒,会是亲的么?”
姐姐说:“当然不会。兄弟有相同的血,才会是亲的。否则,即便李海叔叔管爷爷叫爸爸,他也不会是亲的。”
我确实难以置信。问:“李海叔叔叫爸了么?”
姐姐说:“当然叫了。他是爷爷的亲儿子,当然叫爸了。”
我立刻热血沸腾,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要雀跃。我那么喜欢的李海叔叔成了爷爷的亲儿子、我的亲叔叔,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