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孩子,骨肉正在疯狂地生长着,几个月以前刚到赵家庄,赵敬才叫人给他做衣服,眼下穿在身上已经显得小,裤子短截,在脚踝以上可笑地晃荡着。
张成岭便低下头,伸出手指捏着自己裤脚,卷起来又放下——心里想道,也不是故意这笨,谁还不想聪明点,早点学好本事,早点给家人报仇呢?
他想起年幼时候,教他武功师父向他爹告状,他爹只是摸着他头,赔着笑脸对那师父说道:“您多担待吧,五根手指头伸出来还不样长呢,这孩子小时候发过场烧,比别人慢点,可也是个好孩子,将来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啦。”
这世上有帝王将相,便也必须得有贩夫走卒,否则还得?
张成岭心想,自己大概生来就是个“贩夫走卒”料子,可老天爷偏不叫他安生,偏要逼着他长成师父那样,长成赵伯伯那样,这不是要断他活路?
角落里有个老叟,店小二好心,并没有赶他走,老人身体像是缩过水,脸褶皱,穿着件破旧棉衣,稀疏须发凌乱,双手合什,跪在地上不停地对过往人作着揖,旁边放着个缺口破碗。
张成岭眼睛瞧着他,满耳朵都是曹蔚宁高谈阔论:“……有道是菊花香自苦寒来……”
“不对啊曹大哥,菊花是秋天开,秋天有那冷?”
“咳,吟诗之人多半无病呻吟,不事稼穑,都是帮闲来无事在书房里吟风弄月之辈,分不清菊花是什季节开,也实属正常嘛!”
“哦,果然是帮要闲出屁来书呆子,什都不懂,啊哈哈哈……”
小小少年脑子里有各种想不通东西,想不通师父教他心法,想不通温前辈教他剑术,想不通命运,也想不通自己该何去何从,他心里忽然划过个念头——若是活不下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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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蔚宁和顾湘两个人讨论起风花雪月和诗词歌赋来,实在是能把人给逼疯,张成岭忍耐再三,终于听不下去,便摸出几个铜板,走下楼去,俯身放到那讨饭老人碗里。
老叟絮絮叨叨地念叨道:“善人哪,谢谢善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你……”
张成岭抿起嘴,十分勉强地笑下,他想他爹才是真正善人,老天爷保佑他辈子,就那晚上,神仙喝醉酒,没瞧见,他爹便死。
好人要靠老天爷保佑,坏人却能凶狠地活下去,这岂不是很可笑?
他便坐在台阶上,自然而然地默念着周子舒教他东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念着念着,像是小和尚念经样,便走神,目光飘到很远地方,心想师父怎还不回来呢?师父回来第件事肯定又是骂人,谁让自己那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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