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王讪讪笑着环顾四周,目光向海市这边扫来,海市自觉失礼,忙低垂眉眼,盯着地下红雀毡。汤乾自影子拖得极
好铁胎熟藤角弓张,白隼翎箭百支。海市谢恩,正待退下,殿上忽然发话。
“慢着,抬起头来。”本是得天独厚不输少年清冽明亮嗓音,却像是常年未校琴弦,带出浓浓不耐与倦怠震颤。那是帝旭声音。
海市犹疑着仰起脸。紫宸殿最深最高处,珠玉帐帏攒成神龛样处所在,那是帝座。帝座太深,日光永远不能直射。帝座上人,也就永远掩在日影里,束没有面目形容锦缎而已。
她却认得站在帝座边纱帷里那个青衣人影。那个人本是决不随侍上朝,也亏得他这许多年谨小慎微,霁风馆内服侍皆是信得过人,黑衣羽林耳目广布天下,御前之人更是不敢对外闲话半句。如今殿下百余文武*员,已无人识得他面貌——即便识得,他亦总是侍立于帝座边阴影内,仰头望去,只有团青灰影子。
可是她认得是他。不必走近,也无须求证,就是斩钉截铁地知道。心内牵念人,不需要看到面目五官,只要远远看见他举手投足,纵然是千万人里,亦能将他分辨出来。
帝座上人对身边人道:“这就是当年那个被鲛人所救男孩?”方诸低声答道:“是。”“这孩子生得真俊俏。”帝座上人勾起边唇角,声音低如耳语,仿佛不打算让任何人听见。
侍立于侧内侍也就不曾听见似地恭谨低着头,青色宦官衣装广袖沉沉垂翳,连丝波纹也无。
静寂正殿内忽然轻轻“啪嚓”声,百官端然长坐,眼珠却都不动声色地向声音响处瞟去。昶王满面晦气地自怀里捞出团湿糟黏腻黄白丝绵,托在手里不知怎生处置,更有碎蛋壳和着蛋清流将下来,边小黄门赶忙上来接,另送上湿手巾来,百官看在眼里均窃窃而笑。昶王最爱斗鹰耍猴子把戏,常招江湖艺人进府,养就是几年,清晨王府各别院内禽兽飞走,百戏丝竹皆操演起来,比城内教坊还要热闹三分。近来传闻昶王得个驯养苍隼法子,说是饲主亲身孵化苍隼蛋,养出来小苍隼即视饲主如母,通人心意,昶王听大喜,便当真孵化起来,听曲也好,踏青也好,就寝也罢,怀中日常揣着枚苍隼蛋,连宠姬也不许近身,说是怕压着,传为京畿桩笑谈。
昶王领有近畿守闲职,照例是要参加朝议,昶王府内笙歌中夜,清晨懒起,平时三天倒有两日托词感风邪不来上朝,今日怕是在朝堂上盹着,不慎压碎他怀里那苍隼蛋。
海市跪于主帅汤乾自身后,侧目看去,不禁悄然展颜而笑,英武中隐隐漾出少年女子娇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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