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王回到王府时,已是上灯时分。侍候晚膳下人中有个面孔陌生小婢,想是刚进府不久,样样都觉新奇,双灵透眼睛简直就黏上桌上象牙坐兽筷架,瞧个不住。
季昶颇觉好笑,唤她近前问道:“你叫什名字,哪里人氏?”小婢圆润脸上顿时爬满红晕,呐呐道:“回王爷,奴婢叫做小六,是赤山人。”季昶正待说些什,执事匆匆进来,附耳说些什,季昶便搁下手中银箸,起身欲走,又回头来,从桌上拣起个筷架丢给那名叫小六小婢。“不过是筷架,你拿几个去玩就是。”小六又羞又窘,只得低头盯着手里筷架,那是只用上好象牙琢磨而成小小老虎,逼真可爱。旁大丫鬟见昶王已然走远,才作势扯扯小六耳朵,笑道:“好在咱们王爷除玩耍,其他万事都不放在心上,要是换个主子,你这不上台盘,非吃顿排头不可。”昶王进内室,符义立刻起身行礼。
昶王稍稍颔首,面上笑影尽去,神情转为肃杀。“又让方诸抢在前头。”“他竟能如此铤而走险,属下实在不曾想到。”符义叹道。
“好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昶王轻哂,“若那姑娘落在手里,怕是真能对方诸有所挟制——也就难怪他宁可将这样个美人拱手送给皇帝。”静片刻,又道:“那方濯缨也是个棘手角色,如今大雪封关,亦不知左菩敦王那边情势如何。”“听说左菩敦王麾下有个东陆谋臣运兵如神,蛮族对他敬畏有加,有此人在,应是不必过虑。”“听你这说,真是有点等不及立春呐。”昶王笑道。
符义张脸平板如铁,漠然开口道:“王爷,恕属下僭越,消息再走漏,府内怕有眼线,需得设法除去。”“府内家奴多是家生,颇为可靠,从外边买来不过七八十人,这七八十人中,又只有不到二十名能出入内院,挨个盘诘太过麻烦。”昶王吐口气,眉头展,“无妨,不缺人伺候。”当夜正是昶王寿辰前夜,王府厨房内误烹毒菌,二十三名下人中毒发狂身亡,尸身自王府后门运出,送往京畿府衙仵作房,路人皆侧目疾走。名戴雪笠青衣汉子走两步,脚下忽然踩着什,挪开靴子看,积雪里陷着个象牙老虎,只得拇指大小。他从雪笠下望望,板车辘辘地鱼贯经过他身边,消失在落着零星雪花街衢深处。
青衣汉子又匆匆行二三里路,敲开酒肆侧门,堂倌牵出马来,鞍后缚着长油布包裹。那汉子翻身上马,马小跑几步,便奔驰起来。往他去方向,十数里外山巅上,便是禁城。
对描金烛眼看即将燃尽,依然窜升着明丽红焰。自黄昏至中宵,烛下独坐男子双眼瞬不瞬,始终清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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