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永恒,永恒孤独。永生人,也有自己轮回。
咽下馒头又拍拍手上渣滓,无心向后依靠上根枝杈。暖屋子热被窝都不再有,他从怀里摸出张小小照片。照片上他和月牙欢天喜地,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月牙说他比自己照得好,如果梳起小分头,会像电影明星;月牙还说以后每年都去照张合影,张张攒起来,倒要看看自己咋变成个老太太。
可是他们只有年光阴,他们合影,也只有张。照片上月牙笑成个圆圆满满苹果脸,以至于她看到照片后有些懊悔,忍不住问:“是不是笑大?”
无心盯着月牙眼睛看,又想起自己似人非人时候,因为肚子饿,曾经把月牙手指头咬出血。然而月牙还挺高兴,因为他长出牙齿,知道吃东西。
无心把照片揣回怀里,心中没有风也没有雨,空空荡荡望无际,什都没有。
无心坐在老树高高枝杈上,前方就是天边火红晚霞。太红,像场大火,摧枯拉朽烧过整条地平线。只乌鸦在空中留下个漆黑剪影,“哇”声兴高采烈,大概是因为白昼结束,它也要回家歇着去。
无心手里捏着半个干馒头,想月牙如果还活着,晚饭也该摆上桌。开饭之前是最热闹,月牙趟趟往房里搬运饭菜和碗筷,同时扯着嗓子呼唤他和顾大人。他和顾大人都饿,但是偏在吃饭之前都有事做,非得让月牙三催四请。月牙气得唠唠叨叨,先骂无心:“把你那破书放下,大白天不见你翻,天黑你倒用上功!”然后再嚷顾大人:“你说你从下午就吵着饿,饿到现在饭菜都好,你咋还钻茅房里不出来?”
他跟着凑趣:“可能是饿得厉害,已经在里面吃上!”
月牙笑出声音,同时顾大人走出茅房,气吞山河发出质问:“谁他妈又拿开心呢?”
无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
顾大人奉无心命令,把自己心腹副官派去火车站
家里没月牙,就不成家。前些天忙着办丧事,乱七八糟倒也把日子混过去;及至丧事结束、日子清净,他和顾大人才发现他们没有家。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大人相对而座,没滋没味填饱肚皮。太冷清,太荒凉,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无心和顾大人都不说话,都知道为期年好日子,结束。
无心上猪头山,该去迟早要去,该来迟早要来。年光阴成黄粱梦,他独自坐在老树枝杈上,把余下半个干馒头塞进嘴里。旧日空气渐渐包围他,月牙死,把他打回原形。
他原形,就是永恒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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