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叫“酒烙”,金陵也叫“酒溜子”。大户人家请客吃饭,会事先用滚
,从此这一带的斗虫都异常凶顽,旁虫绝不能及。
这一老一少斗蛐蛐的瘾头都不小,这一聊起来便滔滔不绝,居然颇生知己之感。吴定缘和于谦跟在后头,前者揣着珍珠一粒粒数着,后者一脸忧色,太子似乎对促织沉迷得太深了,这可不是好事。
汪管事自己有往来的小舢板,在水道间极方便。行将登船之时,于谦忽然想到,苏荆溪还留在客栈附近,正在采购路上用的伤药器具。他见太子与汪管事谈兴正浓,再看看吴定缘,心想太子身边得有人照应,只好自己跑回去一趟了。
他跟太子禀明情况,掉头奔向四里铺。其他人则踏上舢板,直奔别业而去。
要说扬州的景致,虽与南京只一江之隔,风格却不尽相同。南京添为副都,街廊楼阁都有帝京气度,堂皇有余而灵动不足。扬州没有这种“威重天下”的包袱,沿途风景便显得自在多了。此时,小舢板穿行的邗江两岸,都是富贵大家的临江别业。各家刻意经营之下,每一处的绿植风格都决然不同。前一家是黄杨之间杂以鸡爪槭,以黄叶配紫花;后一家便养出一圈紫叶小檗刺篱,绕以樟树;甚至有的人家干脆不取木本,只以粉花绣线菊、马兰、贯众等堆栽而成茵圃,再搁几块爬满扶芳藤与凌霄的太湖石。
种种名色,各擅胜场,偏偏又连缀成片。是以船行江上,两边的绿植花色不断变换,时而妖冶妩媚,时而清新脱俗,绝无雷同之感。此时夕阳尚有余光,给这一片景致又染上一层半透亮的酡红,更增添了无限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汪管事站在船头得意道:“这还只是邗江昏景,若进了扬州城,更是不得了。俗话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任凭你在天下如何腾挪,终究要到我们扬州置业。”他袖手一指远处的白墙乌瓦,“你瞧,这一片都是金陵*员们的私宅。他们在金陵连十里秦淮都不敢冶游,都跑来这里纵情享受。”太子默然不语,只是安静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船行出去约莫七八里,便慢慢朝着邗江西岸靠去。岸上有一栋宽阔的大宅子,占地许有一二里,高墙深宅,马头墙层层叠落,依稀可见一片淡黑色坡顶。屋脊两头的正吻为吞口鳌鱼,垂脊还有二郎真君与哮天犬。汪极是徽州籍,自然要把别业修得与家乡风格无二。
舢板靠岸之后,天色差不多已完全黑透。汪管事带着两人绕到别业的侧门,走进后院。吴定缘最后一个迈过门槛,可前脚刚踏进去,心中忽生警兆。他瞥到在院落的侧廊下搁着一个虎蹲小炉,炉上坐着一盆水,炉火旺盛,盆里咕嘟咕嘟煮着几枚上粗下窄的铜质圆简。
吴定缘的眉头不期然地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