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与羞耻像两只手,合力掐住她脖子。
在二叔家附近公交站台等车时,她又看到“嘀嘀嗒”。
自打陈见夏有记忆起,“嘀嘀嗒”就是上过电视名人。有人说他二十岁,有人说他三十岁,可十几年过去,“嘀嘀嗒”长相在见夏眼里就没有变过。他永远披散着头发,穿着那件破旧深蓝色背带裤,背带断就用塑料绳代替,甚至连手里充当“方向盘”铁皮饼干桶盖子,都还是当年那只——蓝色,掉漆,生锈,依稀能看见上面印着块块黄色牛油曲奇饼。
“嘀嘀嗒”甚至不曾单手开车。
他永远神情肃穆,目视前方,不知疲倦地双手平举“方向盘”,每到转弯地方才配合地转动它,口中发出“嘀嘀嗒嘀嘀嗒”鸣笛声,右转时还会礼让行人。
常过来晃圈,跟奶奶假亲热,摆出“照顾老人们也有出力”姿态,几乎每次都以争吵收场。
想占便宜人永远觉得自己受委屈,越委屈越声高,见夏却仿佛在增高分贝中失聪。
她突然很难过。为什她生活就不配拥有点体面。
妈妈指着关闭防盗门骂,弟弟兴奋地帮腔,见夏只是木然站在几级台阶下,等待他们撤退。
怪不得急着让她回来。上个礼拜奶奶偏瘫更严重,去过次医院,虽然是假警报,但妈妈预感到,最后大战即将打响。
陈见夏很小时候也和伙伴们起追着“嘀嘀嗒”跑,学他拐拐地走路,天真而残忍地朝他扔瓶子。“嘀嘀嗒”从不理会,也没凶过她们,日复日开着他车,风雨无阻。
陈见夏怔怔看着“嘀嘀嗒”从远处路口拐走。搬家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原来还活着。
以前她不懂事,小时候跟风欺负他,长大点便用自负之心去可怜他,觉得这样可悲地生存还不如去死,省得被欺负嘲笑。
然而谁活着不可悲呢?这是座凝固小县城,十几年前食杂店还开在原地,门口下象棋打麻将看上去也还是同群人,卖着同样落伍零食和本地啤酒,为旧生活和旧房子而撕
陈见夏是面旗帜,振华将她染得亮堂,自然竖起来。
不出她所料,中午和下午妈妈又带着他们姐弟分别去大姑姑家、舅奶奶家走访。在妈妈口中,陈见夏是个孝顺又出息孙女,和弟弟样。
“爷爷活着时候就可喜欢她,就说她有出息,奶奶现在谁都不认识,就认得出她俩,她进门,奶奶就不糊涂,拉着她手问她学习好不好。”
陈见夏依旧木木地听着,偶尔笑笑,右手直揣在裤袋里,攥着只小灵通。
电话挂断之后,李燃没有再打回来。没有短信,没有询问。陈见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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