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与睇睇出房,小丫头便蹑手蹑脚钻进来,送拖鞋给梁太太,低声道:“少奶洗澡水预备好。这会子不早,可要洗澡快上床歇歇?”梁太太趿上鞋,把烟卷向盆杜鹃花里丢,站起身来便走。那杜鹃花开得密密层层。烟卷儿窝在花瓣子里,霎时就烧黄块。
薇龙个人在那客室里站会,小丫头来请她过里间去吃早饭;饭后她就上楼回到自己卧室里去,又站在窗前发呆。窗外就是那块长方形草坪,修剪得齐齐整整,洒上些晓露,碧绿,绿得有些牛气。有只麻雀,步步试探着用八字脚向前走,走截子,似乎被这愚笨绿色大陆给弄糊涂,又步步走回来。薇龙以为麻雀永远是跳着,想不到它还会踱方步,倒看半晌。也许那不是麻雀?正想着,花园游廊里走出两个挑夫,担只朱漆箱笼,哼哼呵呵出门去,后面跟着个身穿黑拷绸衫中年妇女,想是睇睇娘。睇睇也出来,立在当地,似乎在等着屋里其他挑夫;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上薄薄抹上层粉,变为淡赭色。薇龙只看见她侧影,眼睛直瞪瞪点面部表情也没有,像泥制面具。看久方才看到那寂静面庞上有条筋在那里缓缓地波动,从腮部牵到太阳心——原来她在那里吃花生米呢,红而脆花生米衣子,时时在嘴角掀腾着。
薇龙突然不愿意看下去,掉转身子,开衣橱,人靠在橱门上。衣橱里黑沉沉,丁香末子香得使人发晕。那里面还是悠久过去空气,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衣橱里可没有窗外那爽朗清晨,那板板绿草地,那怕人寂静脸,嘴角那花生衣子……那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现实。
薇龙在衣橱里混就混两三个月,她得许多穿衣服机会;晚宴、茶会、音乐会、牌局,对于她,不过是炫弄衣服机会罢。她暗自庆幸,梁太太只拿她当个幌子,吸引般青年人,难得带她到上等舞场去露几次脸,总是家里请客次数多。香港大户人家小姐们,沾染上英国上层阶级传统保守派习气,也有种骄贵矜持风格,与上海交际花又自不同。对于追求薇龙人们,梁太太挑剔得很厉害,比皇室招驸马还要苛刻。便是那侥幸入选七八个人,若是追求得太热烈,梁太太却又奇货可居,轻易不容他们接近薇龙。旦容许他接近,梁太太便横截里杀将出来,大施交际手腕,把那人收罗去。那人和梁太太攀交情,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末总是弄假成真,坠入情网。这样把戏,薇龙也看惯,倒也毫不介意。
这天,她催着睨儿快些给她梳头发,她要出去。梁太太特地拨自己身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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