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茶吃完,吩咐祥云下去看看堂屋里大房三房人可都齐,免得自己去早,显得性急,被人耻笑。恰巧大房里也差个丫头出来探看,和祥云打个照面。
七巧终于款款下楼来。堂屋里临时布置张镜面乌木大餐台,九老太爷独当面坐,面前乱堆着青布面,梅红签账簿,又搁着只瓜楞茶碗。四周除马师爷之外,又有特地邀请“公亲”,近于陪审员性质。各房只派个男子做代表,大房是大爷,二房二爷没,是二,nai奶,三房是三爷。季泽很知道这总清算日子于他没有什好处,因此他到得最迟。然而来既来,他决不愿意露出焦灼懊丧神气。腮帮子上依旧是他那点丰肥,红色笑。眼睛里依旧是他那点潇洒不耐烦。
九老太爷咳嗽声,把姜家经济状况约略报告遍,又翻着账簿子读出重要田地房产所在与按年收入。七巧两手紧紧扣在肚子上,身子向前倾着,努力向她自己解释他每句话,与她往日调查所得印证。青岛房子、天津房子、北京城外地、上海房子……三爷在公账上拖欠过巨,他部份遗产被抵销之后,还净欠六万,然而大房二房也只得就此算,因为他是无所有人。他仅有那幢花园洋房,他为个姨太太买,也已经抵押出去。其余只有女太太陪嫁过来首饰,由兄弟三人均分,季泽那份也不便充公,因为是母亲留下点纪念。七巧突然叫起来道:“九老太爷,那们太吃亏!”
堂屋里本就肃静无声,现在这肃静却是沙沙有声,直锯进耳朵里去,像电影配音机器损坏之后锈轧。九老太爷睁眼望着她道:“怎?你连他娘丢下几件首饰也舍不得给他?”七巧道:“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大嫂不言语,可不能不老着脸开口说句话。须比不得大哥大嫂——们死掉那个若是有能耐出去做两任官,手头活便些,也乐得放大方些,哪怕把从前旧账笔勾销呢?可怜们那个病病哼哼辈子,何尝有过文半文进账,丢下们孤儿寡妇,就指着这两个死钱过活。是个没脚蟹,长白还不满十四岁,往后苦日子有得过呢!”说着,流下泪来。九老太爷道:“依你便怎样?”七巧呜咽道:“哪儿由得出主意呢?只求九老太爷替们做主!”季泽冷着脸只不作声,满屋子人都觉不便开口。九老太爷按捺不住肚子火,哼声道:“倒想替你出主意呢,只怕你不爱听!二房里有田地没人照管,三房里有人没有地,待要叫三爷替你照管,你多少贴他些,又怕你不要他!”七巧冷笑道:“倒想依你呢,只怕死掉那个不依!来人哪!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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