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莉经过两次
食堂上排门,多数也都陆续进来,见赛梨坐在边垂泪,她电话打不通。有个高年级生在劝她不要着急。本地女生都在楼上理东西,等家里汽车来接。茹璧第个打电话回家叫汽车来接,已经接去。
比比从后门进来,补吃麦片。九莉坐到她旁边去。赛梨又上去打电话。
几个高年级生又高谈阔论起来,说日本人敢来正好,香港有准备,新加坡更是个堡垒,随时有援兵来。
“花王说个炸弹落在深水湾,”特瑞丝嬷嬷匆匆进来报告。她崇拜瘦小苍老花匠。他夫妻俩带着个孩子住在后门口间水门汀地小房间里。
“嬷嬷!黄油没有!”比比腻声抱怨着,如泣如诉。“嬷嬷你来摸摸看,咖啡冰冷,嬷嬷你给换壶来。”
克嬷嬷打给修道院也没打通,”亨利嬷嬷说。
“嬷嬷嬷嬷,是不是从九龙攻来?”
“嬷嬷嬷嬷,还说些什?”
七张八嘴,只有九莉不作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冰冷得像块石头,喜悦浪潮阵阵高涨上来,冲洗着岩石。也是不敢动,怕流露出欣喜神情。
剑妮鼻子里哼声,冷笑道:“蛇钻窟窿蛇知道,刚才嬷嬷进来说,人家早知道,站起来就走。”大家听怔,看果然茹璧已经不见。
特瑞丝没作声,过来端起咖啡壶黄油碟子就走。
剑妮颓然坐着,探雁脖子往前伸着点,苍黄鹅蛋脸越发面如土色,土偶似,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凝视着面前桌上。
只有排门上端半透明玻璃这点天光,食堂像个阴暗荷兰宗教画,两人合抱方形大柱粉刷乳黄色,亮红方砖砌地,僧寺式长桌坐满桌人,在吃最后晚餐。
“剑妮是见过最多——战争,”婀坠笑着说,又转向九莉道:“上海租界里是看不见什,哦?”
“嗳。”
本港女孩子都上去打电话回家。剩下大都出去看。不看见飞机。花匠站在铁阑干外险陡斜坡上,手搭凉蓬向海上望去。坡上铺着草坪,栽着各色花树。畦赤红松土里,棵棵生菜像淡绿色大玫瑰苞,有海碗碗口大。
比比倚在铁阑干上,倒仰着头,去吃三明治里下垂绺子炒蛋。
“嗳,这白布还是收进来吧,飞机上看得见,”婀坠指着矮墙上晾着修女白包头,都是几尺见方,浆得毕挺,贴在边缘上包着铝制薄板上。
亨利嬷嬷赶出来叫道:“进去进去!危险!”没人理,只好对着两个槟榔屿姑娘吆喝。她们是在家乡修道院办女校毕业,服从惯,当下便笑着倘徉着进去。
“花王啊!”亨利嬷嬷向花匠叫喊。“把排门上起来。你们就在这儿最安全,地下层。”随即上楼去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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