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坐老虎櫈,九莉非常好奇,但是脑子里有点什东西在抗拒着,不吸收,像隔着道沉重石门,听不见惨叫声。听见安竹斯死讯时候,阵阴风石门关上,也许也就是这道门。
他走后楚娣笑道:“到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九莉无法想象。巴金小说里**党都是住亭子间,随时有个风吹草动,可以搬剩间空房。荀家也住亭子间,相当整洁,不像般“住小家”东西堆得满坑满谷。张双人铁床,粉红条纹床单。他们五六个孩子,最大个女儿已经十二三岁,想必另外还有间房。三个老婆两大批孩子,这样拖泥带水,难道是作掩蔽?
“他写过封信给,劝到重庆去,”九莉说。“当然这也不定就证明他不是**党。当时倒是有点感激他肯这说,因为信上说这话有点危险,尤其是个‘文化人’。”
她不记得什时候收到这封信,但是信上有句“只有白纸上写着黑字是真,”是说别什都是假,似乎是指之雍。那就是已经传出去,说她与之雍接近。原来荀桦是第二个警告她人——还是第个?还在向璟之前?——说得太斯文隐晦,她都没看懂,这时候才恍惚想起来。
朱小姐长得有点像九莉落选继母二表姑,高高大大,甜中带苦宽脸大眼睛。二表姑拉着她手不放,朱小姐也拉着她孔雀蓝棉袍袖子依依不舍。九莉以为她是憋肚子话想找人诉苦,又不便带她到家里去,不但楚娣嫌烦,她自己也怕沾上送不走她,只好陪着她站在弄堂里,却再也没想到她是误以为荀桦又有新女朋友,所以在警告她。
这种局面是南京谚语所谓“糟哚哚,锅粥”,九莉从来不联想到她自己身上。她跟之雍事跟谁都不样,谁也不懂得。只要看她眼就是误解她。
她立刻把之雍信送去。这次荀太太在家。
“上次来,听见荀先生被捕消息,今天讲起这桩事,刚巧这位邵先生在那里,很抱不平,就说他写封信去试试,”她告诉荀太太。
荀太太比朱小姐矮小,双吊梢眼,方脸高颧骨,颊上两块杏黄胭脂,也确凶相,但是当然干恩万谢。次日又与朱小姐同来登门道谢,幸而之雍已经离开上海。
结果倒是之雍救他命,如果是那封信有效
二人去后楚娣笑道:“荀桦大小老婆联袂来道谢。”
两三个星期后,荀桦放出来,也不知道是否与那封信有关。亲自来道谢,荀桦有点山羊脸,向来衣着特别整洁,今天更收拾得头光面滑,西装毕挺。
“疑心是**党,”他笑着解释。
九莉笑道:“那到底是不是呢?”楚娣也笑。
荀桦笑道:“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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