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满满玻璃杯,面向外立在窗口慢慢呷着。烟鹂走到他背后,说道:“是应当喝口白兰地暖暖肚子,不然真要着凉。”白兰地热气直冲到他脸上,他变成火眼金睛,掉过头来憎恶地看她眼。他讨厌那样殷勤罗唆,尤其讨厌是:她仿佛在背后窥伺着,看他知道多少。
以后两个礼拜内烟鹂直窥伺着他,大约认为他并没有改常地方,觉得他并没有起疑,她也就放心下来,渐渐地忘她自己有什可隐藏。连振保也疑疑惑惑起来,仿佛她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像两扇紧闭白门,两边阴阴点着灯,在旷野夜晚,拚命地拍门,断定门背后发生谋杀案。然而把们打开走进去,没有谋杀案,连房屋都没有,只看见稀星下片荒烟蔓草——那真是可怕。
振保现在常常喝酒,在外面公开地玩女人,不像从前,还有许多顾忌。他醉醺醺回家,或是索性不回来。烟鹂总有她自己解释,说他新添上许多推不掉应酬。她再也不肯承认这与她有关。她固执地向自己解释,到后来,他放浪渐渐显著到瞒不人程度,她又向人解释,微笑着,忠心地为他掩饰。因之振保虽然在外面闹得不像样,只差把妓女往家里带,大家看着他还是个顶天立地好人。
连下个月雨。有天,老妈子说他访绸衫洗缩,要把贴边放下来。振保坐在床上穿袜子,很随便样子,说道:“让裁缝拿去放放罢。”余妈道:“裁缝好久不来。不知下乡去没有。”振保心里想:“哦?就这容易就断掉吗?点感情也没有——真是龌龊!”他又问:“怎?端午节没有来收帐?”余妈道:“是小徒弟来。”
这余妈在他家待三年,她把小褂裤叠放在床沿上轻轻拍它下,虽然没朝他看,脸上那温和苍老微笑却带着点安慰意味。振保生起气来。
那天下午他带着个女人出去玩,故意兜到家里来拿钱。女人坐在三轮车上等他。新晴天气,街上水还没退,黄色河里有洋梧桐团团影子。对街带小红房子,绿树带着青晕,烟囱里冒出湿黄烟,低低飞着。振保拿钱出来,把洋伞打在水面上,溅女人身水。女人尖叫起来,他跨到三轮车上,哈哈笑,感到种拖泥带水快乐。抬头望望楼上窗户,大约是烟鹂立在窗口向外看,像是浴室里墙上贴块有黄渍旧把累丝茶托,又像个浅浅白碟子,心子上沾圈茶污。振保又把洋伞朝水上打——打碎它!打碎它
砸不掉他自造家,他妻,他女儿,至少他可以砸碎他自己。洋伞敲在水上,腥冷泥浆飞到他脸上来,他又感到那样恋人似疼惜,但同时,另有个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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