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场梦。
仿佛还在令人恐惧沟底,满身冷汗湿透睡衣,像父亲被从水底捞起时那样。田小麦几乎从床上滚下来,感觉心脏要跳出嗓子。打开台灯看,才到凌晨五点。
又是这个梦。大约从二十岁起,她就不断地做这个梦,每周至少会做次—她也感到困惑苦闷,甚至找过心理医生,却从没解决过问题。这个关于深沟梦,成为潜伏在她身体里小兽,时不时从深夜里爬出来,吞噬她脆弱
低头往下看,却发现沟非常深,深得完全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第十九层。每次来到这里,她总会犹豫徘徊,然后胆怯地转身离去。
今晚,她却深吸口气,似乎听到迎面而来风中,隐藏着某个被遗忘声音。
那声音召唤着她,就像召唤她重新从母亲腹中诞生。她后退几步又往前冲去—先是左脚跨出去,接着右脚也腾空,像只从猎人手中逃脱小鹿,穿行在黑夜荒野深处。
就在左脚要落到对岸刹那,整个人却像被什拉下—有只手,只肮脏有力手,突然抓住她脚踝。
她被拉下去。
破晓之前。
新月在愁云间穿梭,只余片黑色荒野,干冷风从北方吹来,夹着几粒黄沙,落到枯萎脸上。脚下是丛生蔓草和泥土,不时有突兀灌木挡道,还有残存半截篱墙,露出砖瓦古坟,直伸天际倔犟枯树。脚底被荆棘刺痛,耳边不时掠过夜鹰呼号,夜色中视野如同底片,在最遥远灰暗深处,匍匐着某些建筑轮廓。
记得自己坐上辆大巴,从城市中心出发渐行渐远,穿过少女时代读书学校,穿过无数工厂与楼房,穿过收割前田野,又被抛弃在这片荒野尽头。没有人抛弃她,是她抛弃自己,放逐自己,囚禁自己。
她,想要到另个地方去。
很多年来,她直梦想要去地方,却直不敢去地方。
自由落体。
再也看不到荒野,再也看不到月亮,再也看不到自己想要去地方。
只有,深深沟,深深沟里风在激荡、呼啸。
她在不甘地叹息,她在绝望地狂叫。
在坠落到沟底之前,她睁开眼睛—依旧声嘶力竭地狂叫,身下却是柔软床。
魔女区?
她停下脚步,像尊凝固美丽雕像,孤独地站在风中,从云端悄悄泄露出来月光,照亮眼前路。
路,断。
条深深沟,横亘于她眼前,并把脚下这条长长野路,硬生生拦腰切断。视线越过深沟,彼岸就是无边无际麦田,在月色下闪闪发光。她脚踝在颤抖。弯弯曲曲沟,向田野两边不断延伸,就像永远都没有尽头,把世界分成两半。
可是,沟并不宽,似乎用力跃,眨眼间就能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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