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蹙蹙眉,用手略作遮挡,微微睁开惺忪睡眼,依稀辨出处于自己面前是女子身影。
是她?他模糊地想,欲再看清楚些,但灯光刺眼,且体内残醉阵阵袭来,昏昏沉沉地,连抬起眼睑都成困难事。
白露沾衣,寒意彻骨。他觉得冷,继而隐隐约约地品出此间荒凉与孤寂,不由伸手向那光源处,像是欲抓住那团橙黄暖色。
那女子此刻正俯身仔细打量他,靠得颇近,以致他可以感觉到她气息触及他脸庞,是种清甜少女香。
他伸出手抓住她提灯笼手腕,她皮肤光滑细腻,且有他需要暖意。他顿时发力拉,那女子声惊叫,灯笼落地熄灭,她跌倒在他怀中。
大袖迎风,巾带飞扬,冯京气喘未已,却不稍作停歇,沿着水岸疾奔,追上远处那艘飘向水云间龙舟画船,是他模糊目标。
从僧人那里得知她乘舟北上时间,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处之,他特意于那时邀两位好友,寻酒醇景美处,对饮行令,吟诗作词,原是笑语不断,醺醺然斜倚危栏,似乎忘却与她有关之事。偏偏这时有歌妓从旁弹起琵琶,曼声唱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江边潮已平。
他笑容凝结,他心绪紊乱,怀中金钏温度似陡然升高,炙灼着他心脏近处。
那个世间最懂得他女子就要再次离开他。此番别,横亘于他们之间漫漫光阴,会否又是个十年?又或者,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他紧搂着她,既像是借她取暖,又像是想把她锁于怀中。她拼命反抗,挣扎得好似只陷入捕兽夹鹿。这激烈举动和他腹中残存醇酒起,奇异地激起他欲望。他体肤燥热,血脉贲张,侧身将她压倒,她并不屈服,用尽全力想推开他起来,便这样两厢纠缠着滚落在荻花丛中,惊飞两三只栖息于近处鸥鹭。
他蓦地站起,未向朋友解释字,便向船行处奔去。
她所乘楼船已然启航,他便循着船前行方向在岸边狂奔。所欲何为?他扶醉而行,未及多想,只是竭力跑着,以最快速度缩短与她之间距离。
后裾拂过岸上沅芷醴兰,布履触及水中参差荇菜,拨开重重蒹葭芦荻,任凭衣衫为白露浸润,他甚至涉水而行,溯洄从之,但她却依然渐行渐远,慢慢飘往水中央。
看着那痕画船载着她和这年他所感知明亮春景,齐消失在烟波尽处,他终于颓然倒地,躺在荻草柳花深处,迷惘地看看在他眼底褪色碧宇青天,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再次稍有知觉时,已是蛙声片,月上柳梢。有人提灯笼靠近他,以灯映亮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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