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袖子为他拭去泪水,陆霖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摸父亲的头顶,软乎乎地劝慰:“不哭了,不哭了。”
“好,爹爹不哭了。”
陆桓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朝陆霖点了点头。
但是……只要抱着孩子,感受到那活生生的体温和呼吸,他的眼泪就止不住。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怀里这幼小的生命,曾是晏琛腹中血脉相融的一团骨肉。那个少年熬过了多少痛苦
陆桓城抚过一根根毛糙的棉线,喑涩地道:“他说,他想回家。”
“喔……”
陆霖还小,还不认得字,但他低下头去,认真端详着那些横竖交错的陌生笔画,轻声念道:“想回家。”
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字正腔圆。
念完了又问:“木头爹爹收到信,一定就去接他了吧?”
疼得陆桓城双目急红,嘴唇煞白,许久才哑声回答:“这是……他写给我的信。”
“是信呀?”
陆霖咋咋呼呼,瞧见什么都新奇,一块布料翻来覆去地琢磨,过会儿又嘟着嘴问:“可是,信不都写在纸上的吗?”
“嗯,都写在纸上。”陆桓城把孩子往怀里拥紧了些,“但那时候,你的竹子爹爹没有纸……他只有这个。”
陆霖弄不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纸?”
陆桓城望着他乌黑的大眼睛,忽然支撑不住了。他收紧双臂,把陆霖牢牢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甜淡的奶香味,哽咽道:“没有,我没有收到信……对不起,笋儿,对不起,我没去接你的竹子爹爹……”
泪水无声淌下,沾湿了唇面,满是咸涩的味道。
陆霖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唤道:“……木头爹爹?”
“我没去接他,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儿,好多天都没过问一声。他肚子里怀着你,却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出不来,受尽了苦楚。直到你出生,我才匆匆赶去接他……可是已经……”
“爹爹不要哭……”
陆桓城喉咙里哽住,有些艰难地开口:“因为他住在一个……一个很简陋的地方,那儿没有纸,也没有笔……那儿什么都没有。”
陆霖更不明白了:“什么都没有,竹子爹爹为什么要去那儿住?”
孩子的嗓音软软的,尾调拐着弯儿上扬,透出纯然的天真与好奇。他在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不带一点儿责备意味,可越这样,陆桓城就在内疚中陷得越深。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尖锐的质问,是陆霖流着泪,攥着布料,哀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把竹子爹爹囚禁在那儿,为什么心狠手辣,害得他们骨肉分离,迄今不能见上一面?
他给不出回答,心口阵阵绞痛。
陆霖敏感,察觉到父亲有点儿难过,便扭过小身子,搂着他的脖子“啾”地亲了一大口,然后小心地摊开布料,用两只小手捧着,乖巧地问:“竹子爹爹在这信里说了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