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初遇,却似场苦熬相思重逢。
其实,陆桓城曾在马背上醒过次。
他向来体格好,马背又颠簸不定,未到仰京,已经捡回几分零散意识,但那时药效太烈,还动不手脚。他勉强掀开沉重眼皮,只见暮光映照之下,个单薄背影走在前头,身形落魄,步伐狼狈,苦苦拽着绳子引马前行,要将他带往平安和乐仰京去。
陆桓城几乎落下泪来,紧绷神智彻底放松,把自身性命安危交予这个少年,伏在马上,再次沉沉陷入深眠。
守着,别走。
客栈小屋里灯烛长燃,静谧无风。软蓬蓬被褥之中,陆桓城还在昏睡,没有点苏醒迹象。晏琛悄无声息趴在床畔,双黑亮眼眸直勾勾望着陆桓城,怎也舍不得回扇子里去。
还没醒呢,再陪他会儿。
就小会儿。
只要那睫毛颤颤,眼皮动动,他马上躲起来,不教陆桓城捉住半分影子。
晏琛咬着指尖,觉得自己好像故事里田螺姑娘,分明爱着郎君,却不能被他知晓。偷偷溜出来,偷偷趴着瞧,沾抹甜津津滋味回去,藏在心里省省地尝。
务必要等睡醒,等认识你。
他梦境被那道消瘦背影占据,梦见少年跌倒,摔伤,蹭破皮肉,心脏狠狠地揪起来,每次搏动都在疼痛。他从极度疲惫中挣扎醒来,只为亲眼见见那个少年,谁料第面,他就坠入魔障,万劫不复。
这辈子,他再也不可能放手。
被救安然无恙,救人遍体鳞伤。晏琛惊魂未定,被陆桓城抱到床上,仔仔细细照顾整夜。
他崴脚走出十余里,脚踝肿成桃子大,陆桓城亲自为他巾帕冷敷,手掌推揉。又见衣摆处十分脏污,撩开看,两片膝盖血迹斑斑,不断化出脓水。陆桓城心疼得呼吸都乱,连夜请来大夫,为晏琛清创敷药,包扎伤处。
不过晏琛忘,故事最后,田螺姑娘终究是被农夫逮住。
所以故事外头,他也被陆桓城逮个正着。
他贪心不足,陆桓城睫毛颤四五次,次次颤得他心惊肉跳,依然不肯离开,自欺欺人地骗自己是错觉,陆桓城不会那早醒。于是当那双眸子倏然睁开,被褥底下伸出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手腕时候,晏琛彻底懵。
这瞬慌乱表情,落进陆桓城眼里,成辈子不能忘怀记忆。
鼻尖沾着土,面颊蒙着尘,灰扑扑,脏兮兮,掩不去姣好灵秀眉眼。晴夜弦月缺失半,白璧玉玦镂空半,才融得出这张漂亮面孔。少年眼神中,仓惶与不安浮在最浅处,底下清澈见底,不谙世事,不藏心机。他想哭,也想躲,挣扎阵躲不过,痴痴望来,满目都在说话,说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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