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他就没有家,即使在自己房子里,也时常觉得自己像条寄人篱下老狗。
每天只有吃饭时候,家人才会跟他坐在起,因此他总是三句不离吃饭,整个人似乎已经退化成个乏味饭袋。
饭桌上蓓蓓总在打电话,东升有搭没搭地听着新闻,韩周迷恋手机,他父母偶尔看见,会轮流教训他“放下手机,好好吃饭”,但是自己又把饭吃得像打仗样。周老先生总是把握不好提起话题时机,有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提起个话头,却仿佛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鲜少有人接话茬,有时候他说蠢话,蓓蓓就会长吁短叹地来句“爸,您说得不对”,然后来上段长篇大论纠正,纠得他自惭形秽,这顿饭再不敢出声犯傻,才算作罢。
他们不想听他说话,他就只好给他们夹菜找存在感,可是夹菜也招人烦。
韩周会嚷嚷:“姥爷,不吃那个,您怎又忘!”
钟,十秒都坚持不下来就得笑场。
可是如果身边搭档执行得特别严肃,像周老先生样善于看人脸色与自怀疑人,就会不好意思笑——非但不好意思笑,还要怀疑自己态度不端,得努力模仿对方才行。
周老先生旁边,正好是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眼窝很深,虽然眼皮都垂下去,但眼球却不知道怎保养,竟然点也不浑浊,周老先生刚开始明显有点不适应,可是老太太直殷殷地看着他,不知不觉,让他想起自己过世老伴。
忽然,老太太像是想起什委屈伤心事,她嘴角略微往下沉,眼睛里开始闪烁泪光。
蓓蓓会直接盖住碗:“管您自己吃吧!”
这都是鸡毛蒜皮,不能跟外人说,说要让人笑话——怎,什时代,您老还非得享受“太上皇”待遇,开口训话,全家都得放下碗筷、正襟危坐不可?
这不是无理取闹?
于是只好统统化作眼泪。
看似很
人老,往往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别人眼泪,有时候就像吸铁石,轻易就能把自己压在心里伤心事都勾起来。
周老先生看见她眼泪,想起妻子病重时,在病床上吃力地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神在祈求,他明白她意思,她在说:不想治,太受罪,治不好。再治下去,连你棺材本也要花完,你以后可怎办呢?
她生说过不止次,将来不想被人扒光衣服、浑身插满管子死在医院,可是到头来,他们还是让她忍受着巨大痛苦,在医院咽气。
亲人都是这样,只要病人不咽气,就怎也不愿意放弃抢救,仿佛如果不这样用力地在自己和病人身上施加场酷刑,就差个仪式,不能心安似。
可他总觉得,妻子是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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