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风与浪不分彼此,时而近在耳边,时而又远在天际。那是海声音,他自幼听惯,身在这小小岛屿上,隔绝尘世喧嚣,眼能望见天际。
天际,何其浩渺,而礁石上凡人,就如同身陷囹圄蝼蚁,终身逡巡盘旋,过上三寸晨光,这生,便走马观花似匆匆掠过。
谢允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捞,没碰到人,愣之后,他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回蓬莱——陈大师今年要过整寿,他和阿翡早早动身赶往东海,半路上,他家日理万机打手媳妇听丈母娘道传信,被支使到济南办事,须得耽搁两天才能赶回来。这会刚过午夜,更深漏重,岛上万籁俱寂,只余涛声。谢允自小命薄、身薄、亲缘淡薄,薄成张纸,好不容易娶个荣辱与共媳妇,他这张纸恨不能化身膏药黏在媳妇身上,理所当然地成个媳妇迷,罕逢孤枕,有点难眠,谢允也不委屈自己,自己吹起小曲哄着自己玩。同时,他伸个懒腰,滚到空出来半张床铺上。
床脚靠墙地方有排雕花木柜,样式古朴,放些备用枕头被褥等杂物,往常回蓬莱小住,都是周翡睡里面,那地方足够她和柜子和平共处,然而对于手长脚长谢允来说,就颇为捉襟见肘。黑灯瞎火间他也没看清楚,滚过来,翘起来乱晃脚正好撞上木头柜门,下戳到麻筋上。
谢允“嗷”嗓子缩回脚,柜门被他“稀里哗啦”地带开,他面坐起来收拾,面心道:这水草精,生得这短,说她是半个人还要打,岂有此理!
他将掉出来夏凉枕塞回去,忽然顿,因为看见木柜角落里有个眼熟漆盒。
经年日久,那漆盒上有些地方已经褪色,盒盖也很难严丝合缝,谢允伸手将那盒子拿出来,轻轻抹去上面层灰尘,打开看,见那漆盒里装是把长发,雪白绸缎捆成束,打油,这多年过去,新鲜得依旧好似刚从头皮上刮下来。
那是他自己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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