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看到皇帝这深受触动反应,大概能猜到这几句话在其心内掀起波澜,先前在诗词方面被鄙视不忿消散许多。心里念叨着要不要趁热打铁再念诵句“寸山河寸血”,不过很快还是放弃这个打算,不想过于出挑。
“小民年幼智浅,常于家中听家父吟诵,不敢忘此言传义理。”
皇帝听到这话后,默然良久,心情很是复杂。他听到这话,感触最深是其中那种天下大同、囊括四海豪迈志气。但若出自沈充之口,其中未尝没有孤愤自艾感慨。
先帝重侨门而轻吴士,固然有蹇于时下不得已。但在沈充这种有任事志向吴人看来,却未免有些厚彼薄此,难免郁积于胸,继而被王敦这种专欲擅权之辈蛊惑取用。深究根本,可恨之余,不乏可悯。
感慨良久,皇帝心情变得很复杂,谈兴稍减。沉吟片刻后,说道:“你父沈卿,既任会稽大郡,当思国恩之厚
说这句话,沈哲子是不想皇帝凭此大规模授田。这个年代,土地并不缺,缺是人力。增加授田看似好事,但沉重赋税也会附着土地上起分发下去。大片耕地撂荒,小民宁肯托庇于大户,也不愿分户造籍,自耕谋生。
打土豪,分田地,最起码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市场。小民承受不起赋税劳役负担,大户也不愿减少控制生产人口。朝廷历次土断,收效甚微,根源在此。皇帝作为最大地主,摊子铺开太大,难免就缺少竞争力,这大概也是皇室羸弱其中个原因。
果然,听到沈哲子话,皇帝热情稍减。他对农桑之事并非窍不通,也清楚单凭件农具对世情或有改善,但也不可能有多迅猛提升。不过对于这蓄养民力农具,他也不再等闲视之,准备稍后着有司去督办试水。
“人言吴兴沈氏乡土豪富,由此小节,可见斑。”
让侍者将这草图认真收起,皇帝不乏感慨说道。他虽然贵为天子,但诸多掣肘困蹇,真比较起来,未必就比高卧草庐田舍郎过得舒心。
沈哲子当然不会傻到在皇帝面前炫富,闻言后便再拜道:“小民家于乡里,能够耕桑得宜,略蓄家资,全因王道善治,忠义教化。陛下身披山河,小民之家,不过衣袂丝缕而已。”
“貉子也懂忠义?”
或许是话题谈开,又或长久抑郁于怀,皇帝在这少年面前,心防略松,闻言后冷笑声。
沈哲子却是面色肃,叩拜道:“小民愚鲁,不敢闻陛下此言。地无分南北,俱为晋土;人无分贤愚,俱为晋民。忠义大节,立身之本,心若无此,非人矣!”
皇帝脱口说出那话,便觉失言,及至听到沈哲子对答,眸子却是亮,口中喃喃复述:“地无分南北,俱为晋土;人无分贤愚,俱为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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