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公社要在学校开批判会,少安没回来,你家里其他人参加不成,你歪好要去下,不要叫人家说,你们家抵制批判亲属资本主义倾向……”玉亭对他哥说。“不去!
不劳动不行,不开会还不行!”
“哥,你不敢这样。咱们是贫下中农,毛主席号召事,咱怎能不积极哩?”玉亭劝他哥说。
“反正不参加!
“噢——哥!噢——哥!”
孙玉厚老汉刚把自己铺盖卷儿搬到隔壁少安小土窑里,就听见公路下面他弟玉亭喊叫他声音。
玉厚奇怪:玉亭为什不上家里来?往常他有事没事吃完饭总要到他家里来坐阵——穿着麻绳子捆绑烂鞋,往他家前炕铺盖卷上靠,没命地在他烟布袋里挖得抽半天烟。他热心公家事,庄稼行里又不行,因此管务不起来旱烟,满年四季都是他供着。每当玉亭来时候,他老婆也总要把家里刚吃过而剩下饭,给玉亭热得端上来碗。玉亭嘴里推让着,两只手把就接住。少安他妈知道玉亭在家里吃不饱,总要牵挂着给他吃点。
父亲去世早,玉亭从五岁起,实际上就是他两口子手把他带大。尽管玉亭成家以后,他老婆贺凤英那些年把少安妈欺负上回又回,怕老婆玉亭连声也不敢吭,但少安他妈不计较他。因为她从小把玉亭抚养大,心中对他有种疼爱感情。人常说,老嫂为母,这话可点也不假……“噢——哥!噢——哥!”
玉亭仍然声接声地在公路下面喊叫。
玉厚听见他弟这样喊叫,又不上他家来,不知出什事,就边从院子里往外走,边给下面玉亭答应声。在院子外小土坡上往下走时候,玉厚心里才恍然大悟:他弟弟今晚上不上他家来,是因为他女婿今天被“劳教”。玉亭现在公社正看得起,让他当会战指挥部副总指挥。现在他家里出“阶级敌人”,玉亭怕人家说他划不清界线,因而连累他,所以才不上他家里来。玉厚来到公路上,半天才看清他弟站在路边棵树影下。他走过去,问:“什事?”
“唉,也没什事。想和你拉两句话……你心放宽些!”
玉亭脸上是副同情他哥神色。这同情是真诚,因为这终究是他哥嘛!
玉厚没有说什话,沉默地从自己烟布袋里挖锅烟,点着抽起来。
玉亭也从身上掏出自己烟锅,在他哥烟布袋里挖锅,又用他哥火柴点着,说:“满银脑子资本主义。劳教两天是小事,再不学习和改正,说不定要进班房。亲戚都要为这小子在政治上受影响……”玉厚还是声不吭。他现在已经懒得再说他女婿长长短短。他心里只是为他女儿和两个外孙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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