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孙少平心情也沉重起来。他对哥哥说:“走,你和爸爸负担就更重……”少安轻轻叹口气,说:“既然你心要出去,也就不要牵挂家里,你自己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倒要好好操心哩!家里事你放心,有哩……”黑暗中,两团泪水涌满少平双眼……几天以后,少平就决定走黄原。
母亲流着泪为他把那点破被褥拆洗遍,少安从手头挤出五十元钱,硬往弟弟手里塞——少平只接十五元;他知道家里现在需要钱,他不愿拿这多;再说,既然他要出门,就得靠自己双手去谋生!
临走前天晚上,他打捆好自己行李。条开洞黑羊毛毡;被褥是早年间姐姐出嫁后留下,已经缀许多补钉——三根断麻绳续在起,便扎住
两堵蓝色长墙。双水村人面对孙家这派兴旺景象,谁不眼红?啊呀,不得!孙少安这小子竟然办起“工厂”!
天黑以后,少安让家里人回去吃饭。他自己饭照例由秀莲吃完饭后送到土场上来——他要照看炉火,不能离开。等父亲嫂子先后走以后,少平却磨蹭着没有急忙回家。他边在和哥哥添炭,边吞吞吐吐对哥哥说出他心事。
少安惊讶得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生气地对弟弟说:“你胡想啥哩!家里现在这忙,人手缺得要命,你怎能跑到外面逛去呢?”
这个“逛”字刺伤少平心。他也有点生硬地对哥哥说:“不是去逛!是要出去干点事!”
“干什事?无非是去揽工!你又不是匠人,当个小工,天挣两块钱,连自己嘴都糊不住!你何必要之受这罪呢?你在家里,咱们父子三人,加上你嫂,边种地,边经营咱们烧砖窑,这不好好嘛!”
“已经二十几人,自己也可以干点什事!”
少安时不能理解弟弟是什意思,难道你现在没事可干吗?
但少安猛然感到,弟弟已经长大成人!他已经不能再象过去样在他面前以老大自居!是啊,弟弟大……本来他应该为此而高兴,可是此刻心里却有丝说不出伤感。
他早已看出来,弟弟是个和他想法不太样人……现在,少安已经明白,尽管他不情愿弟弟出走,但看来已经很难劝阻他。
兄弟俩圪蹴在土场边上沉默会,人嘴里噙着根旱烟棒,使劲地抽着。天已经黑严,远处村子里亮起模糊灯光。在金家湾那边,不知谁家婆姨正拖长声音呼叫孩子回家睡觉。东拉河水声朗朗,吟唱着那支永不疲倦歌……孙少安已不再和弟弟争辨。他伤感地对少平说:“那你看着办吧,你已经长大成人,……”他感到语塞,竟不知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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