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女主人那里拿钱以后,又从个工匠那里借顶破草帽。就个人冒着朦朦春雨来到街上。
雨中大街行人稀稀疏疏,小汽车溅着水急驶而过;远处,涨水黄原河发出深沉呜咽。
少平从阳沟泥泞路上走出来后,先忍不住趴在黄原宾馆大铁门上。向里面张望会——那里面是他所不解另种生活……离开这座富丽建筑物,不知
在睡眼朦胧中认出这是书记老婆,他赶紧把背后衫子撩下去。遮住自己脊背。
“你原来是干什?”书记老婆轻声问他。
“……直在家里劳动。”少平吞吞吐吐说。
书记老婆摇摇头,说:“不是!你就照实说。”
少平知道他瞒哄不住这位夜访女主人,只好把头扭向边,说:“原来在村里教书……”书记老婆半天没言传。后来听见她叹口气,就离开。
少平再也不能入睡,他透过洞开敞口窑,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忍不住眼里涌上两团泪水,片深沉寂静中,很远地方传来拖拉机“突突”声……他心想:也许明天他就会被主家打发走——那他到什地方再能找下活干呢?
第二天,出乎少平意料是,他不仅没有被打发走,而且还换个“好工种”——由原来背石头调去钻炮眼。
新活当然要比背石头轻松得多。通常这种美差都是由站场工头亲戚或朋友干。不用说,和他块背石头小工都大为震惊;为什突然把你小子“提拔”?
少平心里明白,这是女主人对他动恻隐之心。唉,为这位好心妇女,他真想到什地方去哭鼻子。对他来说,换个轻活干当然很好,但更重要是,他在这样更换环境中,竟然也感觉到人心温暖。无庸置疑,处在他眼下地位,这种被别人关怀所引起美好情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半月以后,孙少平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他新生活。脊背上溃烂皮肉结成干痂,变成种深度疼痈;而不象开始时那般尖锐。手上肉皮磨薄后又开始厚起来,和石头接触也没有那种刀割般疼痛感。身架被强度劳累弄得松松垮垮——这样就可以较为舒展地承受般压力……黄土高原第场连绵春雨来临。雨天不能出工,做活工匠们就抓紧时候,开始白天黑夜倒在没门窗敞口子窑里睡觉;沉重鼾声如雷般此起彼伏。雨天不出工,当然没有工钱,但主家按行规给工匠继续管饭。
下雨第二天,少平睡足觉后,很想去街上走走。他计算过,他已经赚下二十多块钱,他想从主家那里预支十块,加上他原来带十几块钱,到街上为自己买身外衣……他衣服烂得快不能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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