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山岭上高压线铁塔座连着座,直排向遥远天边,象蓝天上展翅腾飞雁行。山坳里,那些相距不远矿区,用黑灰两种色调在黄土地上涂抹出它们巨大图形。满载运煤专列隆隆地冲上缓坡,喷出乳白色蒸气淹没铁道旁那些小小村庄。
汽车从盘山路降入沟道。视野立刻窄狭。紧接着,就是铜城市区林立楼房和耳熟嘈杂声。
晓霞在铜城南郊飞机场大门前下车,提起她那只漂亮皮革包,和司机打声招呼,就走进候机室大厅。大厅极其宁静。稀稀落落旅客迈着四平八稳步子,在售货柜前悠闲地踱来踱去,挑挑拣拣买东西。有几个人坐在舒适皮沙发里,静静地望着大厅天花板上枝形吊灯。扩音器里放出轻柔音乐,位新近走红女歌星正用沙哑嗓子娇声嗔气唱首流行歌曲——假日里们多愉快,朋友们起来到郊外,天上飘下毛毛细雨,淋湿头发,………。
田晓霞竟不知
是井下生活,这就是她亲爱人常年累月劳动地方!她眼前只是片黑色;凝固黑色,流动黑色,旋转黑色……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钟。按原来说好,少平不再上井送她。那,他们就要在这儿分手告别——就在此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时此刻,真有番生离死别滋味!
黑暗中,她再次紧紧握住他手。她愿自己手永远留在这只手里而不再放脱。
“就不再上去。”他说。
“还要来大牙湾……”她说。
宣传部长和安检员在旁边等着她。
他放开她手。他和师傅目送着他们离开村料常直到巷道拐弯处时,她又回过头来,在片漆黑中徒劳地寻找他身影。她看见远处有灯光在晃动。她无力地举起自己手中矿灯,摆动几下——这是最后告别……晓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井。
当她洗完澡回到招待所,躺进干燥而舒适被窝里,就象刚刚从雷鸣电闪,bao风雨中走回来。脑子里片空白,只有不尽黑色在眼前流动着……第二天大早,太阳还没有从远方地平线上露脸,她就坐进大牙湾矿那辆唯小轿车离开这里。矿上前来送行领导在车窗外挥手道别。但她根本没有在意那几张殷勤笑脸。眼前流动仍然是黑色。
她泪眼朦胧地告别大牙湾。大牙湾切都深藏在她心中。别,大牙湾。说过,还要回到这里来。这里有梦中都思念那个人。任何堂皇地方,怎能和这里相比?
最喜爱颜色也将是黑色。黑色是美丽,它原来是血般鲜红,蕴含着无穷炽热耀眼光明……汽车飞驰过绿色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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