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左右,列车驶进省城车站。孙少平被汹涌人流夹带着推出检票口。
他在万头攒动车站广场,呆立好长时间。
天呀,这就是大城市?
孙少平置身于此间,感到自己象片飘落树叶般渺小和无所适从。他难以想象,个普通人怎可能在这样世界里生活下去?
他怀着种被巨浪所吞没感觉,恍惚地走出拥挤车站广场,寻找去北方工大公共汽车站——兰香早在信中告诉他,出火车站后,坐二十三路公共车可以直达他们学校大门外。
现在,他坐在这车窗口,心情倒很愉快。飞驰列车和隆隆声响使他心潮涌动。他自豪地想,正是他们挖出煤变为熊熊炉火,才让这庞然大物奔腾不息地驶向远方。他白汗衫胸前印着“大牙湾煤矿”几个红字——这是乒乓球比赛前矿上发给他。此刻,他为自己是个煤矿工人而感到骄傲。他竟抱着种优越感环视车箱内旅客,象个悲剧诗人样在心里问他们:你们是否想到这列车因什才滚滚前行呢?
“看看你车票!”
他突然听见个操河南腔女高音在旁边喊着说。他扭过头,见位女列车员立在他面前,显然是对他说话。他赶忙从衣袋里摸出车票递给她。
女列车员把那个硬纸片翻过正过看几遍,才又给他,声不吭地离去。
少平原来以为她是查所有人车票,想不到她只是查他个人,他忍不住难受地咽口吐沫,把头向车窗那边扭去。
他向行人打问半天,终于找到二十三路公共车站牌。好在这是起点站,他上车后,还占个座位。路上,他脸贴着车窗玻璃,贫婪地看着街道上景致。他几乎什具体东西也没看见,只觉得缤纷色彩象洪水般从眼前流过。
将近四十分钟后,他下车。他立刻就看见北方工业大学校牌。
他心踏实下来。
少平事先并没给兰香写信说他要来,因此妹妹见到他既惊讶又兴奋。
她立刻跑着到学校招待所为他订个床铺,然后引着他来学生食堂吃饭。兄妹俩高兴得几乎还没顾
车窗外,绿色在飞般旋转。前方声汽笛长鸣,团白雾贴着车箱扑面而来,给他脸上蒙层冰凉水气。
是,他刚才还为胸前那几个红字而骄傲,但正是这几个字说明他那低贱身份。
在列车员眼里,不买票混车坐大概只能是煤矿工人。
去它妈!他索性就象个真正煤矿工人那样,肆无忌惮地表演个小小“国技”——把口痰象子弹般吐出窗外,使对面那位染红指甲女士厌恶地把头拧,给他个愤怒后脑勺!
他微微笑,心理上产生个阿Q式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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