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杀看得愣,片刻之后,才红着双眼睛,朝镜中温温柔柔地笑笑。
他把腰弯得更低,好让许青涵睡得更沉,勉强腾出只手来,掏出乾坤锦囊,拿牙撕扯着,解开囊口系绳,将累世功德大抔大抔地撒入镜中。
锦囊空半过后,赵判官再往镜中看去,身后恶鬼勉强凝成人形,因罪孽未消,散发着道道黑雾。
赵杀新掬抔功德,犹豫好阵,还是把功德攥在手中,先低声商量句:“那坟茔原本就是他拢土成坟,亲手立,掘便掘,岂能以寻常阴律论断……何况半点、半点不怪他,能不能网开面?”
赵判官耐着性子等许久,还拱手拜两拜,那面宝镜总算泛起华光,层层涟漪从当中散开,股股黑气被宝光荡尽,只留下白衣出尘道身影,最后连人影并消失在镜中。
工夫,实在忍不下去,擂起堂鼓,跺起杀威棒,喧哗好阵子,赵判官这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地祭出赫赫官威,用只手匆匆翻开命薄,可他另只手,仍旧拿袖袍遮着许大夫容貌,不肯叫人从旁窥视。
许青涵自然把赵杀这番体贴收在眼底,脑海中时而回味起地府这把交椅,时而追忆起医馆那把交椅,心魂荡漾之下,眸光如水温柔。
他有满腹情话要诉,腔离情要叙,但此时远远不是时候。
许青涵只得挑在赵杀断案间隙,装作云淡风轻,轻轻说上几句:“你原来是地府判官?”
“早该猜到,王爷公正严明,重情重义,果然像是判官……”
赵判官便再回独自立在镜中,弓着背,喘着气,身朱袍,满脸笑。
赵杀傻傻笑好会儿,这才转过身去,背着许青涵往孽镜台下跃,稳稳落进鬼辇,驾车路风驰电掣地回府邸。
说得多,赵杀不免老脸通红,转念细想,又觉这人初次见面就嫌他荒*无耻,后来常怪他薄情寡义,颗心清澄如镜,将他品行照得真真切切,万万不该说出这样话来。
可等他微微偏过头去,开口欲问时,却发现许青涵嘴角噙着笑,伏在案头,累得睡着。
赵杀便不得而知,青涵是不是也同他样,因为太过喜欢,欣欣然颠倒黑白,不得已昏头。
赵判官这日熟能生巧,早早将积压近千阴魂毫无错漏地审完,背上许青涵,走到孽镜前方站定。
他在镜中倒影罩着层桃花瘴气,只能隐隐绰绰看见肩后负着相貌狰狞只恶鬼,疲惫不堪地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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