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头巾兜着鸡蛋,系在车把上,步子迈得秀气之极。马路上尽是麻子坑,柏油早给车轮滚走、给人的鞋底踏走了。公路局也忙着g,m。自行车不断蹦上蹦下,她觉得自己的心比蛋壳还脆还薄,得提着它走。她已经不记得家里多久没吃过鸡蛋了。张俭的工资停发后,她第一次下决心好好学会过日子。但存折上本来就不多的钱还是很快花完了。她觉得自己一拿到钱就是个蠢蛋,没钱的日子她反而过得特别聪明。她用张俭攒了多年的一堆新翻毛皮鞋、新工作服、线手套跟农民换米换面。工厂里多年以来发的劳保肥皂省了两纸箱,都干得开了裂。这年头肥皂紧缺,一箱子肥皂换的玉米面够吃两个月。
在所有东西卖完、换完之前,张俭的冤案就该昭雪了,要是没昭雪她也该找到工作了。路总不该走绝吧
行车从钢厂往家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挎着一筐鸡蛋走来。她迎上去,仔细挑选鸡蛋,一边跟农家婆满嘴热乎话,叫她大妹子,说她好福相。农家婆婆嘎嘎直笑,说她都四十九了。小环心里一惊,心想她看上去至少已有六十三。挑了六个鸡蛋,小环一摸口袋,说她早上上班走得急,没带钱包,可惜了她花的这点挑鸡蛋的工夫!农家婆说生意不成交情在嘛,说不定以后还有缘见面。她正要挎着筐子离开,小环从衣服下拿出六条毛巾,上面印着红牡丹、臭虫血、“招待所。
“这都是好棉纱。你摸摸,厚吧?”
农家婆不明白小环的意思,手被她拿过去,摸了摸毛巾,赶紧答应:“厚,厚。”
“算咱老姐妹有缘,送你两条!”
农家婆更不懂她了,脸要笑不笑。
“比你们乡下供销社买的好多了,盖在枕头上,又进一回洞房似的!”小环把毛巾塞进她手里。
农家婆说怎么能无功受禄!小环说她工作的地方老是处理毛巾,稍微洗两水就处理了,不值什么,就是觉得攀个老姐妹不容易。小环说了就起身告别,走了两步,农家婆叫住她。既然攀老姐妹,也别一头热乎,她也得送小环点什么。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也不值什么,她说就把小环刚才挑的那六个鸡蛋做顺手礼吧。
“哎哟,那我不成了跟你换东西了吗?”
农家婆说换东西不正是礼尚往来吗?她把那六个大而光鲜的鸡蛋放在筐子外,催小环拿走。小环埋怨似的斜着眼、撅起嘴,一边慢吞吞蹲下。农家婆请她告诉她,毛巾上三个红字是说的什么。说的是“闹g,m”,哎呀,那好那好,是时兴字
小环心想,自己眼力真好,上来就看出这是个一字不识的大文盲。回家的路上,她想那农家婆到了家,把枕巾铺到床上,别人告诉她那三个红字是“招待所”,她一定会想,原来那个老妹子也一个大字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