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望达不记得?或者,她不承认那颗淡蓝色亚宝石泪滴是她?因为承认,就承认她用心:把那点滴自己留给他。或许望达看穿他荒唐成性,转脸就能与其他女子心肝儿宝贝,她说“戴过什,你应当记得”,其实是在揭露他:耳坠属于另个女子。他搜索记忆,想不起他红粉预备役中,谁个戴得起托帕石。即便戴得起,也丢不起,丢,必然会来他住处寻找。宝石主人无论是谁,在此它都起个句号作用。个美丽句号。
从那以后,焉识彻底自由,恢复他爱好所有体育运动,也续上所有狐朋狗友情谊。
下年,二十四岁陆焉识披上博士袍,戴上方帽子。
个美国教授悄悄地问他,是否愿意留下来与他合作。合作是
皱床单上,伸展四肢,又打个滚。啊,自由解放!刹那间,他感到脸颊被个微小硬物硌下。手掌伸过去摸,它在枕套和枕芯之间。抖下枕芯,个耳坠跟着落出来。个秀丽含蓄白金耳坠,悬吊颗淡蓝色托帕石小小泪滴。望达。望达不许他重获自由,在他新生活里埋个扣儿,埋下可让故事延续伏笔。
望达终于出嫁。再见到她便是少妇望达。原来有些女子必须做少妇才会完成容貌最终出落。婚后望达消瘦白皙,脸也变,少女毛躁被镂剔净,落定下来是分寸恰好美丽。她和他相遇地方是校园,她夹着两本书迎面走来,他低着头迎头走去,想躲也来不及。
焉识说:“你看上去真好。”
望达说:“谢谢,你呢?”
“还好。”
望达目光直逼他眼睛深处:“那就好。”
她是什意思呢?是在问:留在你新生活中活扣儿怎样?
几句话之后,他们在校园石板小径上交错而过。他恨恨地想,她活得远比他好,还要在他生活里留什活扣儿?他原以为搬新住处就从她那里索回自由。回到他半地下室,他铺开信纸,开始给她写信。他祝福她新生活;她新生活使她空前美丽。他也委婉地表达自己疗养心伤艰难,还表达对她永不止息思念。最后,他以平常语气写道:“你遗落在这里耳坠,随信并寄回,恐怕你要找首饰匠看看,它挂钩是否严实。”
望达在周后回信,那个耳坠又被信笺裹带回来。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行,写她希望在校园能常见到他。至于那个耳坠,她同样轻描淡写,说她从来没戴过托帕石耳坠;她戴过什,他应该记得啊。
焉识尴尬得成段木头,竖在信箱前面足有五六分钟。直到房东太太在楼上阳台上问他:不会是家里有什事吧?他才匆匆走回半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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