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凉台,咱们是住不得。"紧紧衣裳起身,环顾四周,道:"浣碧,去拿纸笔来。"
她应声道:"是。"又问,"小姐才好些,又要纸笔做什呢,这样劳神,等下又脑仁疼。"虽说着,到底很快找出纸笔,送到面前。
萧闲馆里备下纸张是香草笺,清浅蓝色花纹,依稀可以闻到香草甘甜气味。
他想这样周到。叹息声,香草美人,是天下多少男子心愿。
柔软笔尖饱蘸乌黑浓墨,迟疑着,该说怎样话好呢?说得轻,他未必肯听得进去,说得重,又不忍,亦不肯。
他说这样话。"她语调柔和而伤感,"小姐方才虽说睡着,可是眉头却皱得那样紧,便知道,小姐心里也不好过。"
心思终于颓败下来,强撑着点意念竟禁不住浣碧这样话。窗台下长桌上搁着盆水仙,骨格清奇花朵,被室内暖气烘,香气却不见热烈,只见更深幽处去。
那样简单花朵,黄蕊、白花瓣、绿色茎叶,有刹那恍惚地羡慕。若做人如这枝水仙般该有多好。简单到极处,明白到极处,且出水盈立,不必沾染尘埃。
可惜终究是不得,不管是在宫中,或是避居在甘露寺中岁月,还是在清凉台养病日子,心思总是奇曲而转折。有时做人,真真不如做枝花罢。
忽地想起事,"浣碧,从前也是你劝要与六王注重分寸,缘何今天又用反话劝。"
思虑良久,墨汁滑落,落在雪白宣纸上乌黑点,浣碧在旁道:"小姐想写什?这张纸污,替小姐换张吧。"
摇头,"不用。"
提笔笔笔落下,落笔那样轻,仿佛是怕自己微用力就划破纸张,还是怕划破自己支撑着坚定。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字字写完,恍惚自己力气也用尽。
浣碧愣住,半晌,只攒起清亮目光,目光中有隐隐心痛与忧愁游离,"只是不忍心,亦舍不得,看小姐与王爷各自伤心。"
颓然闭目,"浣碧,不必再说。六王是皇室中人,与他有千丝万缕割舍不下牵连,何必再去招惹。"
浣碧欲言又止,终久没有再说下去。种种无奈与担忧,她不是不晓得。片刻,她望住,似是劝慰似是安慰道:"可是王爷心意小姐已经明白,只怕见面尴尬。也不知小姐方才回绝王爷话王爷听进去没有,若还没明白,真真是教人烦恼。"
萧闲馆外梅花疏散而淡薄香气幽幽传来,窗外梅枝修颀,疏影横斜缭乱映在窗纸上,仿佛此刻迷茫而混乱心事。
真真是教人烦恼啊!浣碧话生生落在耳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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