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乌苏酒瓶子噗噗地起开,他们完全不把这几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抢盘子,撒孜然。
忙活得正欢,个光头冲马史眯起眼……他忽然抡起手中瓶子冲马史砸过去,吊着嗓子喊:这不是马书记儿子吗?哎,有仇可以报仇。
堆人全丢盘子蹦起来,有人抄起插在沙地上钢管,有人轻描淡写地喊:挖个坑,埋。
马史捂着胳膊,歪在地上吼,刚想起身往上冲,又被几只厚底靴子踩翻。
钥匙、手机、零钱撒地,马史脸朝下啃沙子,呛得死去活来,想骂也骂不出声。
他柔声说:考上大学是吧?老杨值,生个好儿子。
……
他亲儿子倒从没享受过这种语气。
马史每次想家,怯怯地打个电话,都会挨上他劈头盖脸顿骂:你看人家杨奋,走就走,有志气!不破楼兰终不还!……你再看看你这个娃娃!
骂完,接着给儿子寄鞋。想吃馕,没有!只有皮鞋。
政,命令就是命令,必须执行!
他慨叹:老杨这辈子如果活在北上广,凭他那手文章,定大有作为……可惜可惜,妈屈才!
边骂街,边恶狠狠地擦皮鞋,大手抓着儿子小皮鞋,上下翻飞,唰唰有声,几乎盖过窗外风声。
他直念叨着想和杨奋父亲喝顿酒,却直抹不下脸、张不开口,每次街头相逢,都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点点头,那双早已穿变形军用皮鞋踩着风,面无表情,大步流星。
马史和杨奋自幼处得很好,经常互相串门玩,两个父亲却几乎没什交集。
光头们踩着他脖子笑:嗷哟,还算是个带把儿。
那群人里唯独有个人没有起身,是个戴眼镜刀疤脸。
他端着盘子口口地认真吃肉,瞥眼马史,再仰头喝口酒。
他不说话,用
马史鼓起勇气,想问他要点儿钱换个能拍照手机,又换他顿骂:想用新手机就自己打工去挣!没这个本事!
那部200元钱诺基亚,倒是救过马史命。
当时马史大四,央求好久,才获准回新疆待上星期。马史约上两个同学去沙漠边露营野炊,火刚生起来,就惹来是非。
两辆越野车停在不远处,群拎着管叉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半是光头。
他们喊:嗷哟,烤肉有呢嘛,多烤点多烤点,吃饱再去干。
最后次交集是葬礼。
杨奋父亲出殡时,马史父亲去抬棺材……然后半跪在地上,帮忙将书稿摞摞点燃。
回家后他独自喝夜酒,桌上两个杯子,满地空酒瓶。
终其生,他们没能成为朋友。
杨奋离家前那天晚上,街头小店里,他摁住杨奋肩头,说:瓶乌苏吗,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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